“咳咳”
床榻上,呼延云烈再也忍不住,蹙着眉咳出两口黑血,手中攥着榻上的被褥,即便是极力压抑,仍是有止不住的毒血从口鼻中溢出。
原来中毒是这般痛的。
可卫凌从前从未喊过一声痛,他如今又有何颜面说痛。
可为何,卫凌这一番话,竟比毒更
痛人?
秋明连忙从袖中拿出长针扎在呼延云烈身上几处大穴,勉强止住了他体内肆意外流的黑血。
这一遭的折腾彻底耗光了呼延云烈最后一点精神,他喘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冲着卫凌的方向,尽量稳住音调道:“卫凌…能否…为我倒杯水来…”
桌上的茶壶已空,卫凌站在榻边,隔着纱幔看着床上的呼延云烈,不知人说这话时是何神情。
他想撩开纱幔看看,却又…不忍心看到,那平日里威风凛凛、桀骜不训的王者,如今一副油灯枯尽的模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明明是前日里还在纠缠他的人,如今却吊着一口气被架在生死一线上。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中的恐慌来自于何,他们之间分明仅是前世君臣而已。
卫凌逃似的快步出了客房去找水,呼延云烈待卫凌彻底走出客房,才对秋明道:“劳烦…替我…做一件事。”
呼延云烈话说得断断续续,说一句便要缓上一会儿,看得秋明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大情愿地走近了些,秋明回他道:“看在你这都这样了份上便说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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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段刻其实也不大顺利。
待他费劲心机摸到城郊锡字营时,得到的却是呼延锡和已经入城祈福的消息。
他便又快马加鞭地奔袭回城,却发现城门出入处已然开始戒严,只得忍着臭气藏入夜香桶混入城中。
进城之后也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直奔云水寺,藏身于祈福殿中的顶梁上,缩着身子等了大半日,眼看着夕阳西斜,到了傍晚才见着一行黑衣劲装的护卫拥着两名男子往祈福殿这边来。
走在前面的面容硬挺,肤色黝黑,身侧的双臂有力地绷着,一眼看过去便有武将风采。跟在其后的,是一名身材纤细的翩翩公子,细腰窄肩,头戴白玉冠,肤色白皙透亮,在那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间显得格外乍眼。
从云水寺主殿到祈福殿,不过几步路而已,却引得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侧目而视,好几人就因频频回望那白衣公子,没仔细脚下路,平地都被绊了个跟头。
段刻的视线追着那一行人进了祈福殿,待看清那白衣公子的相貌时,段刻倒是能明白那平地摔跤之人是为何了。
形貌昳丽,飘逸宁人。
那样美得雌雄莫辨的一张脸,怎么能不叫常人一见倾心?
然而段刻不是常人,他只想赶紧找到呼延锡和,然后无论是请是绑,总之能让他相信自己为呼延云烈而、顺利地搬到救兵前去援救卫凌他们,便算完成了此行的任务。
段刻从白衣公子身上移开视线,将目光放到那站于顶梁下、与白衣公子并肩而立的粗犷武将身上。
想必这人便是呼延锡和了。
早听闻呼延锡和身侧有一神机妙算的军师,上能算东风,下能布军阵,二人相交匪浅,吃住同行,若非得此贤才,即便呼延锡和再有将才,也难百战不殆。
而那军师,想必便是他身侧那位白衣公子了。
眼下已是傍晚,云水寺的香客走得七七八八,祈福殿里亦是空无一人,这个点来祈福的着实不大常见,段刻想,许是那白衣公子掐指算出来的良辰吉时。
“你们先出去,吾要静心祈福。”
段刻正思索着如何说明情况才能取信于人时,白衣公子那轻飘飘的声音便在这空旷的祈福殿中骤然响起,如白羽一般轻拂过段刻的心房,让他忍不住又用余光多看了那人几眼。
待呼延锡和领着那一行黑衣护卫退出了殿外,独留白衣公子一人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垫上时,他知道,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依照呼延锡和杀伐果断的性子,未必能容得了他近身,八成他一现身便会被人射杀。
若有人能帮着在其中转圜,自是再好不过。
眼下他把话递给呼延锡和的军师,再由军师把话递给呼延锡和,自是更周全的法子。
段刻垂眸看着梁下的公子,唇红齿白、面如美玉,正双手合十、双眼微瞌跪于佛前。
远远看着,便似一道绝人的风景。
段刻自恃淡泊寡情,更不是贪恋容貌之人。然而这美得近乎妖孽的公子,周身焕发着一股让人心宁的氛围,叫他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一时竟不舍得打破这眼前的宁静。
“还要在梁上藏多久?”
白衣公子甚至连眼都没睁开,笃定地在祈福殿中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