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承竹支撑着身子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余光打量着两人渐远的背影,动脉血流动加快,更是刺激了那蛊虫,他紧闭上眼睛收回视线。
先皇的忌日,他在祠堂磨蹭许久,没等来大皇子,却是等来了余党.....
宋洐例常面对着墙面,这四五日每晚亥时都来扎一个时辰马步,因为犯上自己讨来的惩罚。
宋子昂洗漱后,自然地侧身躺到床榻上,盯着他的背影思酌。
见到他时,年纪不过束发,根本不符合招兵的年纪,这就被穿上软甲、戴上兜鍪,推上了战场。
信任累积起来,之后哪怕想起来自己还未查过,宋子昂也没有主动去查,见他那副样子,哪怕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估计处境也没有多好,二是私心想将人留下来。
“....星河,今日可是想起了什么?”
宋洐平静地回答:“禀义父,跟以往并无不同。”
这话他说过太多次,扯谎都变得自然了。
“那你想回家吗,虽说那么多年,但当时你穿着的衣裳我都留着,要查的话也没有那么困难。”
“义父!为何突然这么问?是我那日冒犯了你,所以现在.....!”宋洐陡然激动起来,却又不敢转过身,依旧保持着扎马步的姿势,脖颈都被情绪染红了。
“不要激动,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把你束缚在自己身边五个年头了.....”
宋子昂低垂眉眼,虚无地看着大红的软褥,眉尾的冷淡褪去许多。
“义父,若是对家还有留恋,星河自己会去查,但是现在就很好,义父待我很好,能被义父捡到是件幸运的事。”
思及方才宴会上,宋洐看向郑承竹的眼神,宋子昂不禁还是搜刮脑内的记忆,不曾记得郑承竹有娶妻,虽说不是真的宦官,但x生活冷淡,身边从未见过女眷,又提何儿女呢?
三十而立,宋子昂二十有九了,前些年还会将自己灌醉彻底放弃理智,最近还觉得自己越活越心平气和了,当下却要收回这话。
他现在非常不安,作为一个长辈,竟对自己养大的小狼崽子产生了依赖。
“最近义父的情绪波动很大,可是有何心事?”
宋洐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每日很繁忙,要比宋子昂起得早为他准备膳食,有任务时便出任务,否则或在隔壁、或在窗子对面的房顶暗中观摩他。
宋子昂每天接触过谁、说过什么话、什么时刻弹了哪首曲子他都一清二楚。
沐浴后本应一身轻松,宋子昂侧躺在榻上,半边身子好像麻木了,肩膀无意识地往内扣,鸦羽般浓黑的睫毛迷茫地半敛。
“是,总感觉会失去什么....”
但好像,又没什么可失去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又不多。
宋子昂的声线总是清冷的、淡漠的,给人一种高岭之花难以触及的感觉,此刻像是忽而落入凡尘,处于陌生的环境中而感到不安。
他只有醉酒时才会表露出这种情绪,宋洐感觉格外珍贵,明明应该是悲伤的,却有一种难言的欣喜。
宋洐想了一番。
“义父是担心自己与朝堂脱节而孤立无援吗?”
宋子昂怔了一下,在宴会上时,看到游刃有余的星河,确实有一瞬间的孤独失意。
“是....吧?”
听他迟疑又茫然的回答,宋洐意识到不是,大腿的酸痛感好像飞远,他微蹙起眉继续想,能让他在意的东西,结合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点点问,却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
“嗯.....倒也没有,南街的酒也勉强可以接受,而且那家老板说,整修后将我划为第一批客户,优先品尝新品,哦!不要银两。”
宋子昂完全就着他的问题走,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这么了解自己。
看来自己真的教得很好。
宋子昂沉浸在一种隐秘的骄傲与欣慰中,但宋洐确实脑袋嗡嗡响,他将所有能想到的、与近期有关联的答案都问了。
“义父.....”
宋洐无奈地弯起唇,面对着墙面笑得苦涩。
委屈又带着撒娇的意味,半掩在软褥下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忽然就变成了问答游戏,宋洐不服输地寻找条件之外的可能。
“那,是因为那日听到了我与司回的谈话吗?”
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纠结地渐渐褪去,抓着被褥的手往上提了提,慢慢将自己的眼睛也藏到褥子下。
半晌未听到应答。
宋洐一脸蒙:.....答对了?
一个令人惊喜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