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宫宴
廊下的宫灯一盏盏地亮起,客人们已至大堂。等了许久,主人家才姗姗来迟。
姜璃面色苍白,换了一身堇色宫装,如锦缎般的乌发上斜插一支金步摇。行步如风,有环佩之声。
众人看到薄施粉黛的姜璃,皆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大公主?”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姜璃未应,而是缓步走向自己的上首之位。
众人面面相觑,眉目之间已有不安之色。要知道当初大公主葬身火海,先皇长子受火神庇佑才死里逃生。如今大公主死而复生,先皇长子又未出席。此番变故,吓得众人六神无主。
姜璃落座,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晏云羲身上。他神色自若,是在场为数不多的冷静之人。他的目光从未与他人交汇,姜璃甫一出面,他的眸光便凝在她身上。
他唇角微弯,冲她轻轻颔首。
她对上他的目光,也是略微颔首。她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面对诸臣,举起了酒盏,用先前微哑的声音道:“感谢诸位远道而来。此事,我想亲自同诸位说,也希望获得诸位的谅解与支持。我,既是先皇长子、汉中城主姜珟,亦是葬身火海的大公主姜璃”。
尽管之前已有猜测,但听到姜璃掷地有声地道出身份,众人还是难以置信。愤怒与不解,浮现在众人的面庞之上。
“大公主为何要欺骗我等?”在座的徐王旧部直接发难。
姜璃面容肃穆,缓缓开口:“夏末,阿弟接到去玉门关监军的诏令。本宫陪着阿弟远赴玉门关,入秋之后,父皇身患重病,不久撒手人寰。父皇死后,周襄秘不发丧,欲矫诏杀我阿弟,本宫来迟一步。为防止奸人窃国,我只得诛灭行凶之人,替代了阿弟,伺机而动。你们问本宫为何欺骗,一为有朝一日,让真相大白天下,二为阿弟复仇,让他安息。”
她说得声泪俱下,大多数人皆为之动容。当年玉门关失火一事,确实是蹊跷。在那之后,当时的皇后周襄直接用一卷横空出世的遗诏推二皇子上位,此举本就难以服众,更何况姜晟将扣留在长安的诸王全部杀害,引发众怒。
“如今,若是问我为何又要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她举起了左手,露出手上的疤痕。
她朗声道:“众人为我而来,我自然要以诚相待。”
眼看着姜璃几乎要说服在场的诸王,徐王的人遂跳了出来,大声叫嚷:“胡闹!你既为大公主,便与王位无缘,你这是逼我等做反贼!姜晟才是唯一的王位继承者,这才是我等该支持的人!”
徐州远离长安,徐王并不愿徐州被卷入王位的纷争,因而除了徐王本人远赴长安之外,又派了一队使臣来到汉中。如今先皇长子忽然变成“大公主”,正统已经不在,又何必要给姜璃颜面!
姜璃冷眼相看,徐王的人自然有底气,他们遣人去了长安,此处撕破脸,还有后路可退。只是,他们还不知晓长安发生了什么吧!
姜璃正欲开口,却听门外哄闹声阵阵。
少刻,满身血污的一男一女走入殿内,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腥风。
“秀州?”席上一个男子站起身,一身锦绣华服,有着和陆秀州一致的桃花眸子。正是吴王长子陆秀江。众所周知,吴王有三子。不过第二子是实打实的纨绔子,真正可夺世子之位的只有长子陆秀江和三子陆秀州。
少年身后背了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布包,目光略过陆秀江,冲晏云羲比了个手势。晏云羲随之颔首。
“秀州,你怎么回事?”陆秀江疾步迎了上去,长臂拦住陆秀州,不让他前进一步。他使了个眼色,意图逼迫陆秀州离开,却听得陆秀州的一声冷哼。
陆秀州解开包裹,扔在了大殿中央。一颗孩子的头颅滚了出来,已经有些腐烂,腥臭味熏天,但是众人依稀辨认出了面容。
是姜晟!
众人震惊之余,又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在场的哪位不是和姜晟有血海深仇呢!
陆秀江大惊失色,勉强镇定了心绪,低声怒斥:“陆秀州,你竟杀了陛下,还把陛下的头颅丢在此处!赶紧认错!”
“我何错之有?”陆秀州目光落在姜璃身上,默然地看着她。
姜璃缓步而来,昏黄的灯辉为堇色的宫装落下一抹温润之色。
“陛下横死……”周遭传来了窃窃私语。
姜璃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个腐臭的头颅,眼角微涩。未想到,再相见之时,你竟是这般模样。不知是大快人心还是死得其所呢?
陆秀江拽着陆秀州的衣袖,向身后拉扯:“殿下,莫要生气。是我管教不当……”
陆秀江没想到陆秀州有这等本事。父王本身就偏向陆秀州,若是陆秀州再得了姜璃的青眼,他便毫无胜算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陆秀州从这场宴席上赶出去。
陆秀州甩开陆秀江的手,骤然跪地,从怀中摸出一卷王令,双手呈上:“临出发前,父王给我和王兄下了一样的王令,凭本事夺王储之位。如今,我们兄弟二人都在此处,请殿下裁定,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秀州!你!”陆秀江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抱拳对着姜璃道:“殿下,秀州失礼了。这本就是我们陆家的家事,不该上台面讨论。我替我三弟致歉!”
“涉及王位承袭,怎会是家事?”晏云羲从宴席上站起,接过陆秀州手中的王令,交给姜璃。
姜璃深深地看了一眼晏云羲,看来是一场早就谈妥的交易。她打开王令,匆匆瞥了几眼,与陆秀州所说无差。
“陆秀州,”她高声道。
陆秀州长跪不起。
“你不负你父王所望,可承储君之重。”
“殿下!你怎能如此有失公允!”陆秀江怒从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