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黎慈和骆随洲没有浪费宝贵的时间。骆楷城牵线搭桥后, 他们两个当即远赴新加坡，特意前去拜访唐捷森和玉兰伉俪。
唐捷森年逾半百，尽管用精神矍铄来形容他可能还显得为时尚早, 但他整个人周身振奋的精气神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他的职业跟他的外表完美相符。在黎慈的心目中, 华语电影圈内最好的武侠顾问，外表应该就是唐捷森这个样子，唐装、短发、浓眉、国字脸、不蓄须，威严庄重。
唐捷森的妻子玉兰, 同样也是利落的短发, 从鬓角往上都是堪比寸头的头发长度，衬托出气质飒然畅达。比起现代舞大师的真实身份, 玉兰看起来更像是上世纪那批曾经活跃在大荧幕上的打女影星。
他们直接约在新加坡的一家冰上体育中心见面。
黎慈和骆随洲上来就首先把到目前为止完成的动作编排从头到尾滑了一遍。
唐捷森玉兰夫妇在场边观看。有趣的是, 他们夫妇俩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视角。唐捷森站在高处的观众席中间位置。而玉兰则直接站在离冰场最近的前排, 这通常是教练和赛事工作人员待的地方。
黎慈和骆随洲滑完。玉兰温和地给两个年轻人递上水和纸巾，但她暂时不做任何评论，只等待丈夫唐捷森从观众席上走下来。
当唐捷森走近，不难从他的表情上读出来，对于这套所谓的武侠题材的自由舞，他认为不尽如人意。这与黎慈和骆随洲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这也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从真正的专业人士这里得到宝贵的意见和建议。
“我打一个比方。如果把你们的这段冰舞比作一个人, 那么现在他的皮看起来有六七分武侠的样子, 但是体内支撑着整个人的骨骼, 其实跟武侠并不搭边。你们只是借了一个武侠的躯壳。大家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你们现在大致就是这个状况。描摹武侠的外壳很容易, 但要真正表现出武侠的内核, 不容易。”
唐捷森简单地点评完, 他又问：“你们两个能在新加坡待多久？”
黎慈和骆随洲对视一眼。
“我们还没有买回程的机票。”
言外之意，他们可以待很久。
“如果你们时间充裕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们做一个完整的设计，当然指的只是在武侠的范畴内。我本人对花样滑冰一窍不通。”
“我的爱人也许能够再给你们一点儿舞蹈上的建议，但我想应该不会达到冰舞编舞师那么专业。冰上舞蹈，花样滑冰，跟她熟悉的现代舞领域有多少重叠，我不清楚。所以后续肯定还需要你们自己再结合这项运动的要求和特点做具体的调整。我们只能说，尽力在我们熟悉的领域，给你们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
这种程度的指导，让黎慈和骆随洲都产生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受。他们没有预料到，唐捷森与玉兰伉俪愿意在他们身上花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
玉兰微笑着说：“楷城与捷森是故交了。你爸爸难得开口，我们肯定会尽全力的。”
唐捷森与玉兰伉俪对黎慈和骆随洲的关照，不仅体现在这次的编排指导上，他们还表示一定要让黎慈和骆随洲停留在新加坡的这段时间里住宿在他们家，执意让黎慈和骆随洲退掉了原本订好的酒店房间。
“我们的房子很大，经常在家中招待朋友。我们的年轻朋友们也对我们的房子赞不绝口。所以，你们一定会喜欢的。请不要觉得有负担，把这儿当作自己家就好。”
盛情难却。
他们夫妇二人的工作效率很高，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黎慈和骆随洲上午才在冰场和他们见面，下午就已经安顿好行李，并且落坐在他们家的大花园里谈论具体的编排细节了。
“首先是确定，你们的武侠风，它以什么作为承载。”
唐捷森拿出一本资料集。
“比如电影《锻刀》，它是通过刀这一兵器种类作为载体，把刀作为兵器的实在性质和象征意义发挥到极致。所有的故事情节，所有的动作设计，都与刀息息相关、不可分离的。长刀，挥伐势如猛虎下山，快意恩仇，狂放洒然，匪气酣猛，比起君子剑，刀独有它自己的性格。”
“再比如电影《无名山行》，讲述的是一名精通轻功而从不学杀人术的武者，阴差阳错被招募为刺客的故事。这里就没有武器作为载体了。但它的载体是轻功。一个心有慈悯而不愿意学习杀人术的顶级武者，赤手空拳上阵，他只研习轻功，想要置身杀戮事之外。可是江湖不会放过他，迫使他、推动他要往杀人术的这条道路上走。”
“你们也要找到你们这段自由舞的载体。”
自由舞的编排，如果想要拿到很高的节目内容分，那么就需要在节目中呈现出一条逻辑完整的故事线，越清晰越好。
黎慈和骆随洲在来之前，就已经在蒙特利尔把这条故事线梳理出来了。
“我们想要在自由舞中呈现的故事情节，遵循最标准的三段体结构。相爱，相杀，最后是死别。男主角和女主角来自不同的门派势力，天生立场水火不相容，但是在一次次的交锋中，两人之间诞生了爱情的火花。然而这种爱情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必然不会有美满的结局。他们各自接到命令，要杀掉对方。在抵死厮杀中，爱意不仅难以消减，反而愈来愈盛。最终男主角失手错杀女主角，其中也有女主角甘愿自弃的因素，她死在爱人的怀中，留下男主角痛苦悔恨。”
又是蒙特利尔的编舞师最喜欢套用在黎慈和骆随洲身上的桥段：爱情悲剧。上一个赛季的自由舞在结尾处是男主角死亡。而这一个赛季，编舞师做得很公平，让女主角死亡。
唐捷森和玉兰都没有在第一时间给故事情节做出评价。
黎慈自己调侃说：“故事确实有点儿老套。”
但这就是冰舞比赛的风格。演绎爱情的套路就这么几种，而“罗密欧与朱丽叶”类型的设定便是其中能够让人百看不厌的故事内核。想要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把观众拉入正确的情绪中来，这是捷径。
玉兰拿起桌上的钢笔，她在纸面上轻轻加了几个插入符，语调轻和地说：“或许我们可以在里面加一点儿有趣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