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合拢放在膝上。
“我不确定。我们来蒙特利尔，是为了要提升我们的冰舞成绩。但是现在，我们暂时还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我的意思是，虽然卡洛琳教练和莱奥教练他们对我们的评价很高，觉得我们来了蒙特利尔以后，进步非常大，但我们来蒙特利尔之后，还没有在世界大赛上登场过。”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四大洲和世锦赛上取得好的名次，也不知道，我们的实力是否已经足够强、足够稳定，让我们能够有余力，在冰舞学校进行训练的同时，还能够去专注地读大学。毕竟，像麦吉尔大学这样的学校，课业压力恐怕一点儿也不会轻。任何事情，如果要做，我只想尽力做到最好，不想得过且过。”
骆随洲听明白了黎慈话里的意思。而那些她没有能够说出口的，甚至连她自己也还没有看清楚的内心想法，骆随洲也全部都读懂了。
骆随洲：“但是，黎慈，你向往去继续念书。”
他直击黎慈的真实心愿：“你希望能够有这段经历。”
黎慈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陡然间泄力。
“你说得对。我想要去念书。不是在其他时候，就是在现在，大部分人都在我们的这个年纪去读大学。那里到处都是同龄人，是我不希望在这个年纪错过的生活。”
骆随洲转向她，视线定定地望着她：“既然想要做，那我们就去做，不要有任何的遗憾。我的父母也希望我能够不要荒废学业。Kelly是对的，我们应该一起去麦吉尔念书。”
骆随洲帮助黎慈确定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
当确定好他们回到蒙特利尔之后，要把申请麦吉尔大学放进待办日程里，黎慈觉得她和骆随洲刚刚的这段对话实在是太神奇了，骆随洲是怎么能够做到，比她自己还要更清楚她的真实想法，在她自己被那些凌乱纷繁的相悖思维弄得茫然一片的时候，他却找到了她最内核的意愿。
“这就是恋爱的奇妙么？随洲，你简直像是会读心术。”
骆随洲微笑。
“你也可以尝试读我的想法。你肯定不会做得比我差。”他对她说，“就像大家都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更愿意说，这是心灵相通。”黎慈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这里没有其他人，于是，她抚着他的肩膀，轻轻凑上去吻了他一下。
“嗯，‘心灵相通’的确听起来更浪漫一些。”
*
*
圣诞假期结束，黎慈在离开旧金山时，答应黎母，她会去申请麦吉尔大学。
“你不用对妈妈这样言听计从。你已经成年了，你的人生不再由她掌控方向。”黎昂对她说。当然不是当着黎母的面，他也没有这种强悍的胆量。
黎慈摇摇头，她的感觉很好：“不。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没有受到妈妈的干扰。但我很高兴，至少妈妈在想的事情，跟我是一样的。我不必承担忤逆她的代价。我会去读大学，同时做一个高水平的职业运动员。我想，我应该能平衡好这两重身份。”
黎昂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支持：“那就好。”
黎慈和骆随洲离开旧金山，飞往蒙特利尔。
这次再回到冰舞学校，他们正式开始了冲击四大洲花滑锦标赛的训练计划。
卡洛琳教练和莱奥教练表示，最近这段时间，会花更多的精力帮助他们打磨两套新节目。
“想要挑战卡梅尔和奈菲斯的地位吗？”莱奥教练笑眯眯地问他们。
黎慈和骆随洲对视一眼。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莱奥教练说，“我确信你们已经追得很接近了。只要稍微再多一点点运气，胜利的天平就会义无反顾地倒向你们。”
卡洛琳教练现场观摩了一遍黎慈和骆随洲全新编排的短舞蹈和自由舞，之前她和莱奥教练只是隔着屏幕看了提前录制下来的训练视频。
“你们这一次表现得还要更好。可能是现场观看，视觉上的冲击力和感染力会更大。”卡洛琳教练毫不吝啬地表扬说，“我确信，你们的赢面又多了一些。”
她又询问莱奥教练的观点。
莱奥教练：“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Evelyn，骆，该是时候挫挫凯莉和斯图尔特的锐气了。凯莉·卡梅尔和斯图尔特·奈菲斯赢得太多、太轻松，现在这场游戏对他们两个来说已经有点儿无聊了。”
就比如此前刚刚结束的大奖赛总决赛。卡梅尔/奈菲斯毫无悬念地赢下金牌。反而是俄罗斯的头号冰舞组合，且托夫科娃/彼德奥伦诺夫，他们这个赛季的势头没有那么猛了。
卡洛琳教练和莱奥教练不知道的是，黎慈和骆随洲对于四大洲花滑锦标赛的胜负欲，不仅仅来自于竞技体育争强夺冠的目标本身，而且他们也想尽可能地赢得好的成绩，使得他们在国家队的教练组那里，得到被允许恋爱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拼尽全力。
二月份的四大洲锦标赛如期到来。
黎慈和骆随洲直接跟冰舞学校的教练组和运动员们一起从蒙特利尔出发，前往主办地韩国江陵。
欧洲选手不在四大洲花滑锦标赛的参赛之列。所以，这次蒙特利尔出战的选手，主要是黎慈/骆随洲，以及加拿大和美国的几对搭档，其中就包括卡梅尔/奈菲斯，以及雪伦/考迈尔。
更有意思的是，斯图尔特·奈菲斯与奥莉安娜·雪伦，他们恰好是青年组时期的搭档，黄金搭档。
骆随洲可能没有觉察到，但黎慈心思细腻，她一直有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气氛涌动。
“奥莉安娜好像很少跟奈菲斯同框出现。”她告诉骆随洲。
骆随洲却觉得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搭档了，肯定会花更多的时间跟自己现在的搭档相处吧。”
他说的也有道理。
卡洛琳教练还变着法儿地激励她的学生们互相竞争。
他们刚刚抵达韩国江陵，初次上冰训练的时候，卡洛琳教练就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对凯莉·卡梅尔和斯图尔特·奈菲斯说：“凯莉，斯特尔特，不要轻敌哦。也许这一次，Evelyn和骆会对你们构成强有力的威胁。”
奈菲斯很有涵养。他温和地微笑，视线落在黎慈的脸上，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没问题。我们会认真迎战的。尽管放马过来吧。”
冰舞学校的大家都到得很早。而其他国家其他项目的选手，都在后续的几天里抵达韩国江陵。
中国花滑国家队的运动员们，比黎慈和骆随洲晚到三天。毕竟，两个国家离得很近，完全不需要像黎慈和骆随洲一样提前飞过来调整时差。
他们到的时候，黎慈和骆随洲还在冰场训练。
姚教练和蓝教练抵达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训练场观摩黎慈和骆随洲的成果，他们都已经得知，黎慈和骆随洲这次会拿出全新编排的节目。
教练们过来验收，黎慈和骆随洲这两三个月外训的效果。
黎慈和骆随洲在冰场上投入地演绎自由舞的完整节目。他们专心致志到根本没有发现，蓝教练和姚教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场边。
蒙特利尔的编舞师拿出了超高的水准。这套新节目，彻底摒弃了黎慈和骆随洲原本的自由舞编排风格。当初他们在大奖赛美国站表演的那套自由舞节目，炫技的成分很大，几个托举动作都叠加了非常高难度的进入和推出，看起来花里胡哨，却不是裁判们偏爱的风格。在编排上忽略了艺术性的衔接，导致难度分高，而节目内容分被打得很低。
这次的新节目，把高难度都揉碎了精心镶嵌在艺术性的表达里，处处都透露着心思，摆明了是要彻底拯救黎慈和骆随洲的节目内容分。
整套自由舞在一段美轮美奂的原地联合旋转中结束。当骆随洲旋转着逐渐降低重心，最终单膝跪在冰面上，几乎像是毫无生气的垂死之人一般，卸去力气彻底投入黎慈的拥抱里，最后一个音符也随之收尾。
如编舞师当初选择的主题，黎慈和骆随洲演绎的是一场爱情悲剧。
黎慈整张脸都埋入骆随洲的颈侧，肩膀不住地颤抖，仿佛在低泣，她像是一位痛失所爱的年轻女人，心碎在眼前，而迷茫未知的前路却依序在她面前铺开。
足以打动人心的表演。
卡洛琳教练在场边不停地鼓掌。
“做得好！”她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黎慈和骆随洲拿出这种劲头，最后感到为难的一定是裁判，他们将不知道，该怎样打分，该把金牌赋给谁。
黎慈和骆随洲起身，滑向场边。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蓝教练和姚教练，两位教练满脸欣慰。
“蓝教练！姚教练！”
很久没有见面了。
卡洛琳教练体贴地把午餐时间留给他们叙旧。
黎慈骆随洲和两位教练共用午餐。
“大家都来了吗？”黎慈迫不及待地问起国家队里朋友们的近况。
“是的。他们都到了，还在酒店休整。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
蓝教练对黎慈和骆随洲的飞速进步赞不绝口：“你们表现得太棒了。难以相信，这才只过去了几个月而已，你们是去年十一月份去蒙特利尔的，现在才二月份。我就知道，力排众议把你们送去外训，是最正确的决定。老姚，你真的非常当机立断。”
姚教练不居功：“都是两个孩子自己有天分，而且肯努力。你们呢，在蒙特利尔一切都好吗？”
蓝教练接上姚教练的问题，补充说：“你们两个还会像以前那样吵架吗？应该不会了吧。但我看你们两个好像也不太亲密，不像别的冰舞选手那样，不管是不是真情侣，他们总是可以表现得很有情侣的氛围感。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也应该适当地向这些外国的运动员学习学习，他们在场上和场下总是表现得很亲密，据说这样能够在裁判那里涨涨p分。”
P分，也就是节目内容分，的确是有点儿玄学在的。
明明是当着教练们的面，刻意避嫌的黎慈和骆随洲，被蓝教练这么一打岔，反而有点儿措手不及。
“不。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们很亲密。”黎慈看着骆随洲的脸，她快要忍不住唇边的笑意了，她用眼神寻求骆随洲的帮助，她需要他说点儿什么。
骆随洲更为直接，他索性虚揽了一下黎慈的肩膀，以证明他和黎慈相处的很愉快。
“是的。我们很亲密。”
但这个动作做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归没有他们私下相处时那么自然，反而让蓝教练和姚教练觉得他们两个好像不太熟。
蓝教练不禁笑了，她的视线在黎慈和骆随洲身上不停地来回打转：“好吧，你们看起来有点奇怪。”
姚教练没有发表意见，但他的想法基本跟蓝教练相同。
“这样吧，平时在训练之余，你们两个也多多少少培养培养感情，好么？”蓝教练真诚地建议说，“哪怕你们不太有希望发展成情侣，但至少你们得是朋友。我们需要P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