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如黎慈的预想, 骆随洲岿然不动。
对于汤米的自我介绍，骆随洲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然后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的视线从汤米的脸上移到黎慈的脸上。接下来的话是对黎慈说的。他问：“你们待会儿有约？”
黎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没等她说话, 又被汤米狡黠地抢白。汤米双手交握在身前, 一副矜贵又温润的模样，他立刻邀请骆随洲：“既然都是Evelyn的朋友，不如晚上一块儿吃晚餐？晚餐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戏剧演出, 我买的是《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的场, 百老汇的卡司，演出阵容很豪华。我应该可以多订到一张票。”
但是黎慈可不想再让汤米和骆随洲接触下去了。她看清表哥汤米兴致勃勃地想要掺和进来, 从小到大, 他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黎昂, 无非是比黎昂更擅长伪装风度绅士的做派，他们两个表兄弟都喜欢兴风作浪，汤米肯定多得是办法故意在吃晚餐和看表演时引得骆随洲吃醋。
黎慈却不想参与这个游戏。
她跟骆随洲之间的关系已经足够复杂了，现在他们很有默契地都闭口不谈那个吻，事情终于开始有翻篇的迹象，实在没有必要再来验证骆随洲到底会不会为她吃醋。
于是，没有等到骆随洲回答汤米的邀约，黎慈就果断地替骆随洲拒绝了。
她按住汤米的手臂, 在骆随洲看不到的地方, 她拧了一下汤米手臂上的皮肤。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骆随洲今天训练一整天已经很累了, 而且他前两天刚刚感冒痊愈。他需要在家里多休息，而不是在外面到处跑。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
她说的时候恍然不觉得, 但骆随洲的脸色其实隐隐有点儿发黑。他尽量深呼吸几次, 克制住表情, 然后慢慢地尝试把心底里不断泛起来的醋意给消解掉。他的胸口很堵塞，始终有一种使不上劲儿的无力感。
在骆随洲听来，黎慈所说的话无疑是一记重击。
他理解到的意思，就是黎慈想要跟这个名叫汤米的家伙单独约会，不希望他跟着做“电灯泡”。
骆随洲冷淡地颔首：“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然后他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汤米再度叫住了他。
“骆，我们可以顺路送你回家。我开车来了。”
汤米彬彬有礼地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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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米的车缓缓靠边停在弗利蒙塔大道上。黎慈和骆随洲住的公寓楼就在道路旁边。
骆随洲开门下车。
“谢谢。”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参与汤米主动聊起的话题。骆随洲一向寡言少语，他的性格本身如此。
但黎慈也几乎不太说话。
汤米是车子里唯一一个情绪积极昂扬的人。
黎慈想要把她这一侧的车窗玻璃降下来，但是玻璃好像被冻住了，她按了几下按键，都没有动静。她只好隔着窗户跟骆随洲挥了挥手，对他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骆随洲也对她说。然后他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走开，像是要坚持目送汤米的车驶离。
汤米打了方向灯往外侧并道，回到主路以后，他分神迅速瞥了黎慈一眼。
“小朋友，你怎么闷闷不乐的。”他逗她笑。
黎慈嘟囔了一声，她把脑袋支棱在侧面挡风玻璃的窗框下面。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本来还觉得，骆随洲可能有点儿喜欢我的。但是你这么搞，我看他根本就不吃醋。弄得我又觉得，可能是我自作多情吧。而且，到时候骆随洲可能还会觉得我脚踩好几条船，对我大减印象分。我觉得，我可能在他那儿本身印象分就不高，好不容易才涨起来的。我跟他第一次在训练基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对我冷脸。”
汤米在停车线前面稳稳刹住，他瞪了她一眼，像是在看小笨蛋。
“等一下，Evelyn，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忍不住用英语嚷嚷起来，“你现在还觉得骆随洲不喜欢你？你觉得他刚才没有吃醋？”
黎慈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她试图理解汤米的话。
“你是说——”
“他吃醋得太明显了，好么？”汤米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然后再重新握住方向盘，红灯还没有跳转变成绿灯，他的手指扶着方向盘的边缘，“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骆随洲到底喜不喜欢你了。你难道是一只小傻瓜吗？你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他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黎慈垮着脸，隐隐有点儿高兴的情绪从她的心底里丝丝冒出来，但她没有把这些隐秘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她不让自己看起来兴高采烈。
“但骆随洲什么都没有说啊。人的想法和情绪不能由着别人来猜测的。如果喜欢，就必须要说出来，这样对方才一定会接受到这份情感。如果不说，那么即使再如何溢于言表，别人也不敢百分百肯定。”黎慈纠结于她自己的立场。
她这样一想，又蔫儿下去了。
骆随洲什么都不会说的。有蓝教练的恋爱禁令存在，他们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捅破窗户纸。
不知国家队恋爱禁令的汤米还在输出观点：“我不知道骆随洲为什么不跟你明说，他喜欢你。可是我觉得，Evelyn，你作为一个勇敢的、果断的、优秀的年轻女孩，你完全可以先向他表明你对他的感受。你喜欢他，这是你的真实感情。这没有什么需要害羞或者藏掖的。”
“时代已经跟我们父母的年代很不一样了。在过去，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加拿大，大家都说，要让男人求爱，要让男人求婚。女人们只能端起淑女的姿态不停等待。但现在，女人也能向男人求爱，女人也能向男人求婚。这不是一个会被看轻的行径。恰恰相反，我们都认为这非常了不起。我想，你的骆随洲也是这样的价值观。他也尊重女性的主动权。”
黎慈摇头：“不，你不了解我们的困境。”她指的还是恋爱禁令。
但是汤米不知情。他追问道：“你们之间还能存在什么困境？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论什么爱情电影，对么？你们中间没有掺杂着一对古板守旧的父母，一位凶狠阴沉的老祖父，一位反角前任，一位在结婚前夕搞丢戒指的糊涂伴娘……”
汤米举例提到的这些爱情片常见桥段，顺利地把他自己和黎慈都逗笑了。
“你们之间不存在这些麻烦。”
“但是我们之间隔着冰舞。”黎慈说，“是冰舞让我遇见了骆随洲。但也是冰舞让我不能把我的感情向骆随洲说出口。教练不同意我们这些年轻运动员和搭档发展出恋爱关系。我想，被允许谈恋爱，应该是有条件的。比如，度过成长期进入平稳期，或者在国际大赛上出好成绩。”
汤米听完，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一定得遵守这些规矩吗？如果你遵守规矩，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谈一次恋爱啊。你也可以先把你的感受告诉他啊，你们不一定非得发展到恋爱的关系，仅仅告诉他，你很喜欢他，对他有好感，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很可爱很甜蜜的做法，对你们彼此应该都会是一种鼓励和肯定。这意味着你全力支持他，你始终会站在他那一边。”
他最后循循善诱：“相信我，Evelyn，勇敢一点，做一个了不起的Z时代女性。”
黎慈强调：“我已经足够勇敢了。”
汤米明摆着就是不相信，他调侃道：“很好，比如呢？”
“Like I kissed him.”
比如，她吻了骆随洲。
黎慈面无表情地用英文来陈述事实，因为她下意识地预感到，如果让她亲口说出“吻”这个中文字眼，她肯定会脸红。
汤米猛地转头瞪她，他这下真的对黎慈刮目相看。
“什么？”
他高喊了一声Bravo，兴奋得像个男高中生。他的右手手掌离开方向盘，胡乱地按着揉了揉黎慈的脑袋。他哈哈大笑起来。
“哦吼！了不起的Evelyn。果然是Kelly姨妈的女儿，我妈的外甥女。你和家里的这两位女性长辈简直是一脉相承。我就知道！Evelyn是最酷的孩子！”
汤米维持不了几秒钟稳重。
黎慈却没有他那么激动。
她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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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慈和汤米吃完晚餐，看过百老汇卡司巡演的戏剧。汤米开车把她送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过十点了。
“拜拜。”
汤米笑眯眯地动手挂挡。
黎慈和他挥挥手，转身往大楼的入口处走去。
当她用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门厅里为她留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光。再往里看，客厅的吊顶灯也还亮着，但是骆随洲不在客厅。
黎慈随手把包放在玄关处的架子上。她换了鞋进屋，径直穿过客厅和餐厅之间的走廊，到了卧室那边。她觉得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应该跟骆随洲说一声，她已经到家了。可是她抬手敲了几下骆随洲的房门，房间里却没有人应声。
时间还早，骆随洲一般还没有去睡觉。
正当她在思考，骆随洲到底会待在哪儿的时候，洗衣房里忽然开门走出一道人影。骆随洲拎着一筐衣服，直直对上黎慈的视线。
“我回来了。”
黎慈先跟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