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好经过这里。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后选择租这套公寓。所以我来这边碰碰运气。果然遇到你了。”汤米一边跟手机屏幕上正在使用视频通话服务的黎昂打招呼,一边温和地跟黎慈说。
“哦,汤米,你应该给我打一个电话的。不然,你很可能等不到我。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是的。我应该提前给你电话,而不是等到我在楼下的时候,才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一直被Henry占线。我的电话打不进来。”
“毕竟我才是Evelyn的亲哥哥。”黎昂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的中央,他得意地挑眉,表情看起来很生动,他们两个成年人玩这些小朋友争风吃醋的游戏玩得乐此不疲,“汤米,你就只是表哥而已,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的表哥。对于Evelyn能够马上认出你,我认为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是的,我只是表哥而已,现在碰巧和Evelyn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表哥。”汤米替黎昂补充道,适度露出腹黑的笑容,“你可以看看,到圣诞节我们再见面的时候,Evelyn会跟谁更亲近一些。”
既然汤米出现了,那么黎慈肯定要招呼他。她把黎昂的电话挂断,无视对面的不满。
“我现在必须要去一趟药房。我的搭档在发烧。”她告诉汤米。
汤米表示没有关系:“我也只是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一会儿就走。不必费心招待我。不如这样吧,让我陪你走到药房,我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们还亮着灯在营业。待会儿我再送你回来。然后我就不上楼打扰你们了。毕竟你的朋友在生病,他需要安静的休息环境。在这一路上我们可以聊一会儿。”
黎慈点点头。
“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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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随洲披着毛毯从床上下地。
他穿着拖鞋踩在柔软的织物地毯上。
暖气让整个房间变得暖融融的,但同样,空气也封闭着不够流通。他发烧得有点儿糊涂,忘记开房子里的新风系统。
骆随洲走到窗玻璃前。
他不放心这么晚黎慈一个人出门。但她执意要把他的健康放在首位。从他房间的窗户,往下望,能够看到公寓楼前的街道,一直延伸到街角那家咖啡店前面,然后拐过弯就看不到了,是视线盲区,药店恰好就坐落在那个视线不能及的位置。
骆随洲想要看着黎慈从那个拐角处经过,然后再看到她从那里再度现身,直到她沿着人行道,一直安全地走进公寓大楼里,打开家门为止。他想,这样他才能稍微放心一点儿。
但是,当骆随洲往下看,他等待了一会儿,黎慈确实出现了,她正在往咖啡店的那个路口走过去。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男人。他们明显是一起的,因为他们的步伐频率都完全一致。远远看起来,他们两个好像还有互动交谈。
骆随洲沉默着从楼上旁观。
他发出了一声咳嗽,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回到床头柜前,拿起他的手机,然后他再度走回到窗前,等待,等待着黎慈再度从拐角处那边往回走。如果他觉得有任何不对劲、不安全的因素,他会马上给黎慈打电话。他不放心那个陌生的男人,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却努力地集中混沌的注意力、被病毒影响而越来越迟缓的注意力,他尽可能地记住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步态、衣着,一切的信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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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慈在楼下告别表哥汤米,她拿着体温计和退烧药回到家。
她脱掉落满雪晶的外套,尽量不把寒气带进骆随洲的卧室。
黎慈走进骆随洲的卧室,她先把体温计递给骆随洲。这是电子的,马上就能够显示温度。
度。
他的确在发烧。
黎慈又拆开退烧药的包装,按照药房的药剂师指导的剂量,把药片和水杯拿给骆随洲。
骆随洲安静地吞下药,用水送服。
他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黎慈摇头说没关系。她从他的手里接过水杯,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
然后她的视线看向他。
骆随洲睡的是一张标准的单人床,从床边到床正中央的位置,只有几十公分而已。他们其实离得很近。
他的眼睛漆黑得像夜幕,而他眼睛里倒映着壁灯的光芒,则像静谧闪烁的星辰。他的脸离黎慈很近,有那么一瞬间,黎慈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全部都落到了他血红的嘴唇上,她猜他肯定意识到了,她的视线此刻一定很不得体地向下低垂,遵从直线传播的目光,看得是他的唇,而不是他的鼻子,不是他的眼睛,不是他的眉毛。
她的心事一目了然。
骆随洲抬起手指。
黎慈抬眸再度看向他的眼睛。
她却捕捉到他的视线也没有放在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眉毛上。
她的呼吸顷刻间滞住。
所以,骆随洲也在看她的嘴唇吗?
他是想要轻柔地吻向她吗,就跟她此刻脑海里正在喧嚣着的冲动念头一模一样。
但是骆随洲并没有这么做。
他仅仅用手指拨弄开她的长发,垂在她脸颊旁边的漂亮长发,轻柔地别在她的耳后。
然后他停止于此。
骆随洲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所适从。
黎慈感知到了,凭借他们现在之间存在的默契度,她通过他脸上这样一个细微的表情,便猜到了他接下去想要做什么。
他肯定会恢复冷静,然后两手的手掌沉稳地放在她的手臂上,在把她推开的同时,他会再度理智地重申,他在发烧,他可能正在传播感冒病菌,她必须跟他保持距离,这样才不会被他传染到。骆随洲会主动打断此刻涌动在他们两人周围的气氛。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有机会重现今日的场景。
这不是黎慈想要的。
她想要定格在此刻,不想与他拉开距离。
情感压倒理智。
黎慈的脖颈优雅地前倾出一个弧度。
她贴上骆随洲的唇角。
嘴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意味着这一切都是正在真实发生着的事情。她不是在做梦,不是在臆想。
理智刹那间回笼。
她在闯祸。
于是一触即离。
她几乎永远能铭记住上一秒附在骆随洲唇角的温度。
她的心脏已经狂跳着将要蹦出喉咙,她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被调动着猛地冲上脸颊。
但黎慈强装镇定。
“那么,晚安了。”她的嗓音稳定如常。然后她平静地离开他的床边。她甚至还能稳稳地站定在床头柜前面,把她带来的体温计和药盒都收起来。仿佛这个吻仅仅只是正常表达关心的诸多社交礼仪之一。
世界这么大,在一些天性浪漫而奔放的国度,唇边的轻吻,确实不是爱人间的专属。
黎慈在退出骆随洲的房间之前,听到床的方向传来他依然嘶哑的声音。
“晚安。”
他明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眨动了两下。
黎慈关上门。她径直走进了对门她的房间,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她掩住了脸,背靠着门板,缓缓地滑落坐在地上。
她都干了什么啊。
*
*
当晚临睡前,黎慈翻出备忘录,在今天这一天的事项里写下:
Code Black. I kissed him.
重大危机。我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