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黎慈把耳机戴上，然后听着骆随洲的手机里播放的歌曲。
她看向窗外，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的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短短一个早晨，他们已经清楚地感受到，在蒙特利尔，生活里的所有节奏，都像是被拉长、被放慢了。
还在国家队的时候，训练之外的事情全部都不需要他们去操心。但是现在待在蒙特利尔，这样行不通。他们不仅是在这里训练，也是在这里生活。很多从前被精简掉的生活环节，现在又重新出现了。购买物资、做饭、通勤……他们每一样事情都要亲历亲为。
黎慈想，这应该会是很特别的一段经历吧，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她十八九岁的时候，曾经跟她做运动员时期的搭档骆随洲一起，在加拿大的城市蒙特利尔共同生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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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慈和骆随洲到冰舞学校的训练中心报到。
他们见到了冰舞学校的创始人、同时也是主教练卡洛琳·梅耶尔和莱奥·奥克森。
“亲爱的，我们期待你们的到来已经很久了。”卡洛琳与他们分别拥抱，“一切都还顺利吗？我听说你们在中国杯前夕遭遇了伤病问题，这让你们不得不缺席中国杯的比赛，我很遗憾听到这些话。但我们会帮助你们尽快回到赛场，使用我们能够提供的全部资源和能力。”
在办理完所有的手续之后，卡洛琳让助理教练带他们参观一圈整个训练中心。
“不过，我看，Evelyn你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你要不要今天暂时先多坐着休息一会儿。让西蒙尼先带着骆参观这里。等你康复之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探索这座训练中心的每一个地方。”卡洛琳提议。
黎慈和骆随洲都没有异议。
“那么，Evelyn可以去和别的选手们待一会儿。我想，克里斯蒂娜还有露西娅应该都已经到了。她们这会儿可能在二楼的休闲区域。”
卡洛琳提到的是意大利冰舞女选手露西娅·莫伦迪，以及西班牙冰舞女选手克里斯蒂娜·拉瓦涅。有趣的是，她们两位刚好是黎慈和骆随洲在本赛季美国站大奖赛里遇到的劲敌。
黎慈按照卡洛琳指出的路线，顺利地找到了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露西娅和克里斯蒂娜。
露西娅和克里斯蒂娜表现得很友善。她们告诉黎慈，城东的几个区都在下暴雪，所以住在城东的运动员、教练和工作人员今天恐怕都没有办法来到训练中心。
露西娅：“这在蒙特利尔是常有的事情，冬天需要特别注意天气安全。”
克里斯蒂娜不喜欢讨论天气，她岔开话题问：“Evelyn，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黎慈点点头：“我们租了公寓。”
克里斯蒂娜的眼睛里立马扬起兴趣，她飞快地问：“你们一起住吗？你和骆？”
“是公寓套间。我们共享客厅和厨房这种公共区域。卧室都是各自独立的。”黎慈坦坦荡荡地说，把克里斯蒂娜八卦的眼神扼杀在摇篮里，她补充道，“就像大学宿舍一样。”
“但是我在互联网的问答社区里刷到过，你们那里的大学，基本也是男孩和女孩分开住在不同的大楼里。我以为，你们东方人都会特别介意这一点，哪怕是公寓套间，也不会想要和异性同住。”克里斯蒂娜停顿了一下，她盯着黎慈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哦，抱歉，Evelyn，我忘记了，你是在美国长大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东方思维。美国人的风格的确是这样的，种族融合，所有人都可以住在同一个公寓套间里，这样才是生活。”
克里斯蒂娜太直白了。露西娅适时打断了她们的讨论，她温和地问：“Evelyn，你们的公寓在哪个位置，到训练中心这边来方便吗？”
黎慈：“我们住在弗利蒙塔大道。”
克里斯蒂娜：“弗利蒙塔大道？那儿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不过我快要搬家了。也许在我搬家之前，我们可以找机会一起约晚餐。你们可以来我家，我煮西班牙菜给你们吃。”
克里斯蒂娜不是在说客套话。她立刻就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日程表，想要找到合适的时间。
露西娅温柔地阻止了克里斯蒂娜：“亲爱的，你记得吗，你现在住的公寓楼没有电梯。至少应该等到Evelyn的腿伤痊愈之后，你再让她来爬你公寓楼里的那些台阶吧。而且现在是冬天，无论是否开车，晚餐结束后回家都会很冷的。”
克里斯蒂娜想想也对：“露西娅，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还是找个天气好的周末约午餐吧，我们可以去弗利蒙塔大道附近的餐厅吃。我想，我确实知道有几家口碑不错的地方。我会提前打电话过去询问。”
大家都很友善。她们在赛场上是对手，但是在蒙特利尔的冰舞学校，她们是朋友。一群十八九岁到二十多岁的冰舞女运动员们，她们的兴趣爱好，和处在同一年龄段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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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慈和骆随洲因为身上各自都有伤病，所以不能马上开始跟其他冰舞运动员一样的常规训练日程。
教练卡洛琳·梅耶尔建议他们先到当地医院做一个复查：“这是约翰医生的名片，他是非常有名的骨科和运动康复科医生。我们冰舞学校长期都跟他们医院有合作往来。我帮你们预约了下午的看诊时间，去做一个复查吧，让我们都心里有数。”
于是黎慈和骆随洲又赶往约翰医生所在的医院做检查。
约翰医生在安排他们做完检查之后，根据检查报告，他给出了非常权威的结论。
“黎的右脚脚踝骨裂已经基本长好，但还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继续固定和保护。我会给你重新打一个石膏，未来一周你可以用右腿正常地走路，一周后过来把石膏拆掉，你就可以慢慢恢复训练了。记住，训练的强度一开始不用太大，逐步逐步地叠加上去。”
“好的，谢谢医生。”
“然后是骆的肩部肌肉轻微撕裂，其实过了最初爆发的急性疼痛期之后，你这两天自己感觉应该还好吧，做事情应该都没有什么影响。但这个伤的根源，是由于你青春期时候的肩侧受伤而引发的，以后在训练或者比赛中应力可能还会反反复复出现这个问题。我待会儿教你们，平时训练和比赛的时候，都可以使用肌内效贴，贴在肩膀、膝盖、腰等部位来增强关节稳定性、保护肌肉软组织。”
约翰医生先帮黎慈换石膏。
打好石膏以后，护士端进来两卷贴布。
约翰医生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把眼镜推上鼻子，眼镜的架梁压到他花白的鬓发，他示意骆随洲把T恤脱掉，然后坐到镜子前面的治疗椅上。
“黎小姐，你可以来帮我打下手。肩膀后面的位置，如果只靠骆先生自己动手贴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容易找不准位置。”
于是，黎慈走到骆随洲身侧。
她其实有点儿尴尬。骆随洲上半身的肌肉线条分明，但不夸张，而是很匀称，他的肤色很白，看起来并不是杂志封面上那种小麦色的运动男孩类型。镜子里是他的正面，她的眼前是他的侧面，始终都发散着荷尔蒙与体温，让她感到脸色涨红。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应该落在哪个位置。
“要从肩膀侧面的这块骨骼开始，你的手指按在这个地方，不用很重，轻轻的。”约翰医生先自己指出骆随洲的肩膀关节的骨头，然后他让黎慈按着他刚才手指放的位置。
黎慈没有选择，先是指尖，再到指腹，缓缓往下施加力道，她学着约翰医生的手势，按住骆随洲的肩部骨头。她清晰地感觉到，在她的手指碰到骆随洲的那一瞬间，骆随洲的手臂反射性地动了一下，于是黎慈的手指不得不在他的皮肤上移过几毫米，伴随指纹与皮肤摩擦过的微痒触感。骆随洲的眉头跟着不自觉地拧紧，再刻意地故作放松。
黎慈抿唇，上下唇都很干燥，她的紧张一点儿也不比骆随洲少。
“我按住了，然后呢，约翰医生？”
她的嗓音有些暗哑，于是她又轻咳一声，越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后，你的手指往下三指的位置，也就是你现在并拢手指以后，小拇指所在的地方，这就是最开始贴胶布的地方。来，你把这一头贴上去——”
黎慈按照约翰医生一步步的指示，慢慢地、仔细地把肌内效贴贴在骆随洲的手臂和肩膀上，缠绕时的手法，必须要盖到的区域，需要注意的事项，绝对要避免的错误贴法，她都快速地记忆下来。
等到她全部都做完，她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很紧张。但现在终于能呼出一口气。
骆随洲：“谢谢。”
他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尽可能掩饰红透的耳朵。
约翰医生对黎慈的认真态度表示赞许。他说：“很好，这样就算是贴完肩膀的部分了。你们两个都记住了吗？”
黎慈和骆随洲点头。他们的记忆力都很强，这对他们不成问题。
约翰医生笑呵呵地说：“没关系。就算你们忘记了，欢迎随时给我打电话询问。只要我不是在看病人，其他时间我都乐意替你们解答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