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目溢光,婉转流连。
“阿娘!”王浦惊喜若狂,他怕下一刻就会失去这样清丽温柔的娘亲,紧紧抱住她,声音还带了些哭腔,“阿娘,我好想你。”
少年从未提及,可满心爱意就在这一刻死灰复燃。
王浦的眼睛藏进女人颈窝,在黑暗中感受娘亲的气息。
女人拍拍王浦的后背,坚强的后背。
“王辛那个大瓜皮,”女人没有应他的话,而是语调突然一转,发泄不满,“辛辛苦苦给他生个娃儿,转手就送人了,老娘娃儿的命就不是命吗?!”
颈窝的头颅一震,王浦慢慢吞吞从她身上挪开。
方才的温柔仿佛只是过眼云烟,王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低头眼神飘忽,用标准的北方话道:“我是自愿的…”
“老娘看他才是个龟儿子!”女人越说越激愤,双手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抱胸一会指着天,她来回踱步愤恨道:“你外公也是,啥事都不管,哎哟我简直苦命哦!带个瓜娃子,长了两百年还是个奶娃儿,嫁个瓜娃子,把老娘娃儿送人了!”
她破口怒骂了半晌,连发髻玉簪都摇斜了,还不解气,又继续道:“男人都不是个东西!”
女人显然已经愤怒到顶点,丝毫不觉得连自己儿子也骂了进去。
王浦低头扣手反躬自省,引以为戒。
女人终于骂了个够,暂时歇息喘气。
半年来的经验,王浦已经十分擅长处理安抚暴怒中的人,他糯糯撒娇道:“阿娘莫气,我给你捏捏肩。”
王浦绕到她身后,轻重力度合适地为她捏捏肩,敲敲背,动作娴熟。
“乖乖,阿娘也不能一直陪你。”女人终于沉缓下气,握住肩上的手温柔抚摸,她转过身拉上另一只手,嗔怪道:“阿娘马上要走了,你自己瓜迷瓜眼的又送血又送人,几条命都不够你耍。”
“娘亲这就要走?”王浦刚经历了天大的喜事,可愉悦流失得太快,他有些不舍道:“可我们才刚见面呢。”
“唉,”女人长叹一口气,面露愁容,语态终于恢复正常道:“阿娘肉身已亡,最后一丝神识也要消散了。”
一道金光自天边而来。
“阿娘送你一颗内丹,这个是你的生辰礼物。”女人伸手接住,满是遗憾道:“看到你束发,却等不到你笄冠...”
王浦紧紧攥着她的衣袂,眼角含泪道:“阿娘别走!”
内丹缓缓滑入王浦眉心,金光大作,王浦不得不闭上双眼。
直到金光消失,王浦感到一股暖流融入浑身上下,神灵通明。
再次睁眼,娘亲已经不见了,手心只余空气。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阿娘的内丹都给你了,不要学那些坏榜样,好好传宗接代好好活下去。”
温柔缱绻转瞬即逝,王浦顾不得娘亲的嘱咐,仍旧低声哽咽唤着:“阿娘别走…”
怕王浦没有听进去,她又恶声恶气地补了句:“不然老娘在下面等着打烂你的屁股。”
王浦无助追随的脚步顿停:“......”
“轰隆——”一声惊雷将王浦拉回意识,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一缕神识飘洒在一片虚无缥缈中。
这到底是哪里?
数道雷电劈下,却又被无形的薄膜抵挡在外,虚无的空间开始变得稀薄。
忽有狂风骤然造作回旋,竟化作庞大的龙卷风强势袭来,彻底碾碎虚空。
王浦刚定神还没恢复,竟又被暴风席卷进去。
一片混沌之中,王浦糟心地想着:命途多舛。
熟悉的人间烟火味道唤醒了王浦的鼻腔,他贪婪地煽动鼻翼猛吸一口,肉香味争先恐后钻入。
人族的食香。
睁眼之时,他感受到身体神识愈加清明,五感通透,只是仍旧化为一缕魂魄飘荡上空。
狂风已去,日光刺眼。远处山脉连绵,青木碧水。隔山傍水处鳞次栉比坐落着数十个平屋,残败却顽强。炊烟便从这蜕了瓦片的烟囱袅袅上升。
开阔的视野中,数百人穿各色长袍锦衣,束着类似的玉冠,携剑挺立,看起来高傲严肃。
寂静。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谁也没有发言。
直到其中有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孽畜!”
王浦虽然离得远,但这声音一字不落全数落尽他的耳中,说话的是为首那人,他略显老态,但背撑得笔直,剑指前方。
顺着长剑,王浦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远离于人群的陆白濯也手持一把修长的剑,旧袍素簪,却仍掩盖不了英气逼人。比如今的他多了些稚气,又少了分邪魅。
他抿唇蹙眉,后背紧绷,昂着头直面着身前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