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西行纪(9)
泼墨的暗夜中,一轮突兀的圆月格外剔透。
小叔被王浦安抚入睡,坐塌铺了厚厚的褥垫,柔软舒适,沉睡中的小家伙将软垫压出球形的凹陷。
一番忙碌后,王浦再自己蹬掉拖鞋爬上七宝床。陆白濯早已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等着他,黢黑的双眸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忙来忙去。
王浦双手撑起,一只脚已经攀上床沿,感受到热烈的目光,茫然地抬头与陆白濯对视了一眼。
他面色一怔,莫名油然而生出一种陪床侍妾的感觉,先哄睡小孩,再服侍夫君。
王浦叹了一口气,使劲晃头甩掉奇怪的想法,继续动作。
陆白濯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攀床,绕过自己,再在床榻内侧找个角落小心翼翼躺下。面向也随着王浦的动作转到里面。
王浦转过头,又再次同他大眼对小眼。
万籁寂静,只余身旁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屋内没有掌灯,高挂玉盘藏进乌云,透出几道细碎的月光,飘洒落在王浦脸庞,衬得他的脸色雪白。
“开始了?”相顾无言半晌,王浦先按捺不住,吐字问道。
“嗯。早始早终。”陆白濯伸出魔爪,抚上王浦的胸膛。
“等等,这个姿势不舒服。”七宝床镶满了紫金琉璃、珊瑚琥珀,硌得王浦浑身不适,他将自己四个面都翻了一圈,最后平躺在床上。
往常总是后背靠进陆白濯怀里,陆白濯温热的胸膛抵上后背,令人有安全感。但今日王浦看不见陆白濯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到那双手,就觉得心绪不宁。
他仰面朝上,语气中仍旧带着惴惴不安道:“今日别再烧我的衣裳,这是最后一件了。”
陆白濯含笑,手掌撑在他的锁骨边,瘦俏的手指自衣襟探入,居高临下望着他,轻声道:“好。”
指尖如利刃刺破血肉,破痛的感觉如约而至,疼痛减缓了王浦的焦躁。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陆白濯,深呼吸。抬起的胸口包裹住陆白濯的手指,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自下而上流入洗灵根。
“你心跳好快。”陆白濯又顶向前一寸,“都快碰着我手了。”
“不要碰心脏。”王浦知晓他是玩笑话,但又忍不住开口劝诫。
突如其来的雷光一闪而过,将屋内瞬时照得通透,洗灵跟已经被唤醒,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陆白濯没再逗他,收回的手指翻起血肉。他起身在七宝床榻打坐,闭目进入了洗灵状态。
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沉睡中的小叔被不适的气味嗦了嗦鼻头,梦里并不安稳。
须臾之间,洗灵根已经盛满鲜血。多余的鲜血还在汩汩往外流。
今日胸口合拢的速度尤其缓慢。
随着时间流逝,鲜血不减反增,奔窜外涌。汹涌而出的鲜血,将伤口撑大,无休无止。
王浦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在剧痛中开始慌乱,血越流越散,浸透他纯白的衣衫,浸湿身下被褥,泛滥到陆白濯衣袂,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刺鼻钻入,肆虐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睡梦中的小叔,愈加不适,小脸已经皱在一块。
王浦颤抖着想要捂住伤口,可双臂不听使唤,他只能瞪大双眼看着陆白濯的下颌,无意识的泪水自眼角滑落。他张开泛白的嘴唇想要出声,一张口竟然哇地又吐出来一滩。
一阵刺眼的闪电划过长空,五月的天空骤然刮起狂风。
乌云蔽月,狂风造作。
失血过多让他意识渐渐涣散,心绞痛的王浦最终眼前一黑,闭上双眼。
***
眼睛闭上,可神识还在不断摸索前行。
烟云氤氲。
灵魂被抽丝剥茧,变成了一道风变成了一屡烟混入茫雾。
他置身于一片纯洁盛景之中,身姿轻盈,神识飘悠。
“小浦。”一只素手将他,向下一拽。
王浦顺着力终于落了地,仍旧是虚无缥缈的地,他轻飘飘地荡在其中。
面前立了一个娉婷女人,她华贵常服外裹了银白狐裘,墨发如缎,轻挽玉簪,徐徐微风撩起裙裾飞扬,似不食人间烟火,与圣光融为一体。
与王浦三分眉目相似的她含笑着望着他,朱唇轻启:“小浦。”
虽然从未见过她,但王浦还是笃定地喊出:“阿娘!”
与温婉的仁紫不同,她是名副其实的娘亲,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柔情脉脉。白璧无瑕的手指抚摸上王浦的脸颊,声音带着空灵道:“小浦已经这么高了。”
王浦正在快速长大,如今比她高了半个头,她要微微仰头才能对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