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立夏（五）
乔星海这个人，用一个字形容是懒，两个字是很懒。算起来，他不爱运动的根源应该就是它。
由于懒，所以他总要找省事的办法，很讨厌“麻烦”这个东西。
但无奈麻烦自己长腿，找上门了，想躲着是不大可能的。
殷奇的画展在五月中旬，乔星海挑了个风和日丽适合战斗的晴天，套上一身很“艺术”的行头，邋里邋遢地出发了。
出门时候还碰上了在外面晒太阳的喻大爷，老头惊得睁大了眼，“咋了你，没钱买衣服扯了两块麻袋片？”
乔星海把他土黄色的布兜子往肩上一挂，跟大爷扯淡：“我红尘已了，准备上山出家去。”
喻大爷看他踩着布鞋轻快地出了门，当即觉得70年以后就一代不如一代了——看看，现在青年们都垮成啥了。
殷奇的画展在废旧工厂改建的艺术园区，一家私人美术馆举办的。
乔星海长途跋涉找到地方，先在园区逛了半圈，在网红店吃了盘意面，填饱肚子才趿拉着他的布鞋往美术馆走。
日头当空，美术馆旁边的停车场连半棵树也没舍得栽，只怕几个树坑占去一个停车位。
平坦的水泥地上紧凑地码着小轿车，太阳一晒，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直冲鼻腔，顿时把人参观的兴致败下去一截。
美术馆门ko，挂着巨幅喷绘，殷奇的大名和他色彩诡异的画铺陈其上，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虽然乔星海欣赏不了殷奇的艺术，但不妨碍他有一撮拥趸——在拍卖会上真金白银地拍，非常疯狂的奇人。
不过，人的脑回路生来就不一样，互相不能理解也实属正常。
乔星海从邮件垃圾箱里找着邀请函，给保安看了眼，然后就被放进去了。
殷奇的画他以往看了太多，现在一眼看过去全是乏味，感觉这个人可能已经江郎才尽了。
他转头走出去，在展厅旁的天井旁挑了个位置，刚坐下不到十分钟，殷奇就过来了。
活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狗。
“你来了。”殷奇一双丹凤眼，眼尾偏长，情绪一激动就容易染上一抹红，很符合当下一些人的审美，“怎么不打我电话？”
乔星海仰起脸看他，绷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找我什么事？”
殷奇很专注地盯着他，目光不断地在他脸上逡巡，“‘爱人’系列展出了，你不该来看看吗？”
“关我p事。”乔星海看着他，像看一只恶鬼，“你那些狗p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很恶心。”
“你让我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殷奇上前一步靠近了他，身上浓郁的檀香立刻如瀑布奔涌而下。
乔星海嫌恶且恐惧地往后靠，直到后背贴上了已经被晒热的落地玻璃。
“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既然你出狱了，现在也混得上一ko饭吃，就老实点。”他冷淡地瞟着眼前的男人，“你要是怀念牢饭的滋味了，我可以送你回去再品一品。”
殷奇本来就白的脸在他一番刺激下变得白里透红，一直蔓延到脖颈，像是兴奋，又像是要发怒。他ti‘an了下牙尖，狗一样凑近乔星海，嗅了嗅，“是不是忘了你躺在我画布上的贱样了？”
“你的‘藏品’爱发哪发哪，随便你。”乔星海站起身，手插在他那条“僧裤”的ko袋里，皮笑ro不笑地，“我不靠脸面吃饭。”
乔星海搡开殷奇，挎着破布包，趿拉着布鞋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更烈了些，可洒在身上却不够热，乔星海藏在衬衫袖子里的手细微地颤着，像是才被一条蛇信ti‘an过一般。
他撑着两条腿往园区外走，热风吹干了他身上的凉汗，吹来一股炸鸡香。
在炸鸡的味道里，他反思，其实不该来这一趟。
但他很烦殷奇带来的这种如同被一块泥巴沾上裤脚又甩不掉的郁闷，只想立时三刻把它给搓干净——可惜，搓完了非但没爽利起来，反倒在布料上印了一片黑。
梧桐树的新叶已经长到了快有巴掌大，在风里哗啦哗啦地响，乔星海踩着人行道的边，带着一股云游僧人的气质，数着砖块参悟生死枯荣。
嘀嘀——
他被车喇叭吓着的时候刚巧看见一只毛毛虫在砖缝里蛄蛹，险些一脚让它驾鹤西去。
乔星海一只脚从道边滑下来，就这么保持着一脚上一脚下的姿势，去看“嘀嘀”他的车，然后就看见了降下的车窗里，秦一白的脸。
他问：“小师傅，你是打算上哪化缘去啊？”
乔星海侧着脸冲他笑，“好巧啊，施主。”
刚好后面来车，秦一白不跟他贫了，“上车，挡道了。”
乔星海坐上副驾，心里纳闷：“事儿精没带徒弟也没带司机，这是干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