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立夏（四）
窗外细小的虫鸣，透亮的新窗户，头顶的蚊帐……前一夜的狂风暴雨像从未到来过，杂乱和破碎就这样被秦一白仔细地抹掉了。
同样的温度和气味，让乔星海不意外地想起了十一年前的五月，高二篮球赛。
乔星海本人在运动上是个废物，对高中男生热爱的篮球足球丝毫提不起兴趣，但他的兴趣是一回事，考试是另一回事。
——考试这只妖怪，不会因为谁没兴趣就闭上血盆大ko放谁一马。
乔星海第一学期体育考试被打了个超低分，让年级第二成了著名的头脑发达，四肢残废的反面教材，被每一个体育老师当例子举出来，反复鞭尸。
由此，乔星海这个转学生成了年级里的真正“名人”。
“腿不能那么硬，你是僵尸么乔星海？”
“手手，看着点准头啊！”
“三步上篮，运球，不是跳格子！”
“好，对对，过障碍，过……”
“不教了，你自己悟去吧！”
乔星海记得秦一白当时气得扭头就走，说第二天还有篮球赛，有这工夫教笨蛋还不如自己去练球。
——明明骂人的是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气的。
乔星海自己在球场又练了会儿，等抱着球回教室，再出来去洗脸，就碰上了午休时间在厕所边抽烟边欺负人的王八们。
午休，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们都回办公室了，跟他们这群猫狗不待见的烦人精不在一栋楼。中午的一个半小时，只有生活老师在教室看着，确保他们不发生打架斗殴事件，老实趴着睡觉。所以就有个别男生，趁这时候偷摸去厕所抽支烟。
乔星海在外间捧水洗脸，就听见里面有人抽抽搭搭地哭，然后是几个欠不嗖嗖的声音，说的是考试抄卷子的事。
他站直腰，甩甩手，想起来下礼拜就要期中考了。
考试临头，有人头悬梁锥刺股，点灯熬油地学，也有人“聪明智慧”，打算走巧走捷径。
没控制好情绪，他站外面给了个颇是轻蔑的笑。
谁知道里面的王八党听力惊人，竟然立马就收声，并派了个“探子”出来。
乔星海当时还是颗没发育成熟的豆芽菜，空有身高，骨骼和肌ro还没完全跟上脚步，校服往他身上一套，都显得空荡。
这就给了别人一种他可以随便欺负的错觉。
在错觉的驱使下，王八党们觉得“年级第二”比里面的“年级十几”好用多了，于是一勾手，把乔星海也给勾进了气味不大友好的里间。
有隔间挡着，从外面路过，基本看不见里面人。且中午这个点，该趴桌上睡的都睡了，这地方就是个“安全岛”。
“年级十几”蹲在地上哭，瘦削的脸盘上挂着泪，眼巴巴看着乔星海。
“你哭什么？”乔星海由衷地发问，“打不过他们？”停了停，又问，“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地上的同学点头。
乔星海却道：“说话，是，不是？”
同学声音很小地：“是……”
“那你应该跟班主任说去，蹲男厕所哭有什么用。”乔星海环视一圈王八党，“班主任不管用不还有教导主任有校长么……再不济，上面还有教育局。”
他这一番厥词引发了在场几人的爆笑，却在开ko前换来乔星海十分怜悯的眼神。
“冲你们这理解能力，我就是把卷子拍你们眼前，也抄不明白。”
乔星海知道，这几个人里面，不缺家庭有钱有势的，压根不把区区一个中学放在眼里。但他们不放在眼里，不等于父母长辈就真肯丢这么大一个脸——威胁同学帮助作弊——搁谁耳朵里都不好听。
可惜，王八党没领悟他友善的暗示。
于是，几个人就打了一架。
准确地说，是乔星海单方面挨了顿打。
他没还手，就是嘴里没停，说我爸妈教我做人正直，我不可能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劝你们也早点收手吧。违反校纪抽烟就算了，怎么还打同学呢。哎呦，好疼啊。
他一直捂着裤子ko袋，别人也不知道他干嘛，就这么揍了他一顿。
期间，王八党领头的还狠狠啐了一ko，说老子抽烟怎么了，老子想怎么抽怎么抽，我看这学校里谁敢管我！
非常嚣张。
只是，这份嚣张终究没能维持多长时间。
下午上课前，乔星海揪着同为受害者的“年级十几”一起去教工楼告老师。他鼻青脸肿，手里握一个可录音的MP4，边播放录音，边看同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现场解说，把班主任气得险些掀翻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