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明（五）
上午十一点多，乔星海被秦一白从海棠cun“扫”了出来。
方才，他们刚在工房看了雕刻刀，秦老板的徒弟就来了。
秦一白介绍，说徒弟叫金瑜。乔星海觉得金瑜眼熟，可想不起在哪见过。这小伙五官小巧，胳膊腿都瘦长，看着岁数不大，十八九的模样，却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宛如八九十。
金瑜站工房门ko没进来，一个字没说，秦一白却道，自己得走了，和朴记的事儿都等着他，他不去十几家铺子全转不动。然后就把乔星海连包带人给打发走了，一点没客气。
于是，乔星海就背着大包形单影只地站在了通往古街商业区的巷子里。
他环视一周，没着急走。
以海棠cun为中心，他把巷子前后逛了两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这地方闹中取静，十分难得。新旧时代的碰撞在这条巷子里尤为明显，照片拍出来颇有几分意境。
海棠cun的左右邻居一户大门紧闭，一户敞着破旧的木头门，门上订着一张出租小广告。乔星海凑近了一看，原来是院里其中一家要出租老屋，租金一月一千。
他揣着手机穿过昏暗的小门廊，在前面光亮铺进来的地方，拍了一张老式的电表和上面杂乱的电线。
相比起海棠cun如在云端的明亮，这里才是“生活”。
乔星海踩着高低不平的砖，进了院子。
看大小，可能从前是个两进院，后来给改了。院里挤了三户人家，两户门上上着锁，一户半开着门，纱帘垂着，里间咿咿呀呀唱着京剧。
乔星海站门外竖着耳朵一听，是《双投唐》，正唱到“你杀那公主你因为何故，忘恩负义为的是哪桩”，嗓音清亮，气息绵长，大约是个有些水平的票友。
小风鼓动了纱帘，屋檐上才冒了新芽的青草跟着摇摆。
镜头框住一门一窗，阳光暖人，乔星海录了一小段视频，脑子里对他自己那才开了个头的剧本又有了新想法。
从破落院出去，乔星海撕了一条门ko租房广告下的电话号码，揣上离开了。
他沿着古街从东走到西，不意外地在整条街最繁华的位置看见一间和朴记——据说，是秦一白掌事之后，这间老字号才真正在新时代“活”起来。
乔星海踏上石阶，跨进门槛，打算看一看秦三爷ko中说的，没有他就转不起来的铺子。
进门，一股似有似无的梨香率先扑上来，清新干净，不矫揉造作。
店内，装潢大面积使用了原木色，线条利落，空间宽敞，展示柜贵精不贵多，灯光布得隐蔽，投下的光线温和，并不杂乱。
乔星海瞧一眼便挺喜欢，心想：只冲这氛围，大约也能把客人多留片刻。
粗略打量一圈，他的目光被七颗“蛋”给拉扯住了。
蛋上有狐狸有刺猬，有猫有狗，花梨那颗雕了只大耳朵兔子，正一脸无辜地噘着三瓣嘴，一双圆眼却暗藏心机，神态拟人，十成可恶。
不知怎的，乔星海总觉得这兔子的嘴脸在哪见过。
他看得入神，旁边伙计过来也没留意。
“您喜欢这套？”
乔星海这才回神，对上伙计礼貌的笑，他微一颔首，“看着挺有意思。”
“这是我们东家前两天才拿来摆着的，还没交代出售的事，暂且是放店里展示的。”伙计道，“您看您要是喜欢，要么留个联系方式，等能出货了，我联系您？”
“多谢，”乔星海一笑，“不用麻烦了。”
伙计识趣地让到边上，说那您再瞧瞧，瞧上哪个您叫我。
作为一个看不出门道的外行，乔星海觉得店里的“玩意儿”都挺好看，工细，料正，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看来秦一白并没在这十年里成长为一代奸商。
手机响起来时候乔星海迈出了店门，被正午的日光晒了个正着。
他绕到树下接电话，那边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乔星辰。
“喂，哥，你清明啥安排？”乔星辰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说话声音囫囵一团。
“扫墓，然后干活。”
乔星辰没心没肺地：“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爸和我妈估计2号去给爷爷奶奶扫墓，你要不想碰见他们，时间就错开呗。”
乔星海脚尖碾着枝杈投下来的影子，“知道了。你还在青海？”
“那可不。一年才能休几天啊，啊，苦啊——”乔星辰是职业运动员，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比赛，“哥，我下个月就回去了，你到时候来队里看我哦……我好想吃麻辣香锅。”
乔星海道：“没戏。想点现实的吧。”
于是，乔星辰开始哇哩哇啦地撒娇吐苦水，可惜他哥心如磐石，一点没被打动，最后他只好以“算了，那我想要双炫酷的鞋”结尾。
——麻辣香锅吃不着，要双三四千的鞋却不难。
挂断电话，乔星海就近去吃了碗油泼面。大量碳水和油脂下肚，出门让太阳再一温暖，困意简直能让人丧失理智，只想当场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