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明（四）
秦一白在“好好活着”这方面堪称当代青年的楷模。
乔星海看着面前的一碗六碟，想当场干一壶辣椒油。
一碗白粥，四碟素菜，两碟点心，看在有客上门的份上，阿姨又特地给切了半根自制的黑椒肠，说平时都是放中午吃的，但早点太素，怕怠慢客人。
乔星海舀了一勺粥，入ko绵密软糯，纯粹的米香里还带着点甘甜。于是，对重ko的渴望登时少了半分。
这滋味让他想起青葱岁月里，与对面的养生分子一起在路边吃小摊的情形。
秦一白这个人，小时候就非常事儿精，看上去随和好接触，实际上谁跟他熟他折磨谁，挑剔、矫情，一身臭讲究的坏毛病。
乔星海那时候经常在外面吃苍蝇馆，也不讲什么干净卫生，尝过哪个味道好就吃哪个，一三五、二四六，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他们坐前后桌之后，秦一白偶尔能闻到乔星海桌斗里那香喷喷的饭味儿，他虽然p事多，可也馋，就让乔星海带着他去吃。
乔星海一开始老大不愿意，后来看在血中送手帕的份上，勉为其难带他去了自己的宝藏摊子——
那情形，乔星海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怎么说呢，秦一白当时那表情，就好像他站的地方不是个早点摊，而是个化粪池。
这位少爷指了指腻着一片油污的塑料凳，表情既严肃又嫌弃，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拔腿而逃。
乔星海却一p股坐下了，睨他一眼，“它又不咬你，坐呗。”说完还象征xin用手给他掸了下凳子，于是秦一白眼睛撑得更大了。
最终，纠结了两分钟的秦一白在其他人“哎呦，柱子似的”“坐不坐啊，站这挡道”“孩子是不是傻”的质疑声里，眼一闭，赴死一般坐下了。
好死不死的，少爷像怕凳子嗷一ko叼住他p股似的，只小小地坐了前四分之一，挺拔的坐姿全靠两条腿撑着，扎马步一般。
乔星海在一旁观察，觉得以他这个受力面积看，是十分不稳定的，最好没有人碰他，有人碰就得……
还没假设完，“哗啦”一声，秦一白下巴颏撞上自己的豆浆碗，那塑料碗ko大底小，一下就翻了，拍了他满脸豆浆。
后面撞着他的阿姨吓了一跳，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弱不禁风，赶忙给他拿纸巾擦脸。
当时……乔星海想，当时他笑得一双眼都要飞出去了，好几年了，都没那么高兴过。
虽然是建立在秦一白的痛苦上。
“喜欢吃？”宽大的餐桌对首，秦一白喊阿姨，“胡姐，桂花豆沙包再拿两个吧。”
乔星海回神，“什么？”
“看你叼个豆沙包笑得像十天没吃饭。”秦一白慢条斯理地舀自己碗里的粥，“既然来做客了，那饭肯定是管够的。”
乔星海动物似的眯起眼，“秦一白，你这么热情，我更不想走了。”
又来这套！
秦一白咽下ko粥，不动如山，“不想走就住下吧，老实讲，我近来确实缺个床伴。”
“不怕我‘男朋友’上门把你家砸了么。”
秦一白抬眼，眉一扬，“真有男朋友？”
过了这么几天，在海边吹完风，他那个不受控的烦躁劲儿过去，脑子也跟着清醒了。
乔星海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故意激怒他，让他滋生出微妙的被羞辱感——人一旦被情绪操控，就会忽略很多东西——不得不说，乔星海是真了解他，一击即中。
说白了，乔星海如果本质是个没底线的烂人，那他们当年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一块儿。
时间的确会改变很多东西，但乔星海不会变成一个没脸没皮的混蛋。
小碟里的凉拌蒸菜很快被乔星海一筷子又一筷子挖得见了底，他一双眼就盯着蒸菜看，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秦一白问的话，他没答，像一股连头发丝都带不起的小风，在他耳边一过，就地散了。
秦一白觑他一眼，不逼问了，没必要，也没意思。
两个人都奔三了，有些话实在不用说的太明白。
只是秦一白还是没想透，乔星海那天为什么，为什么干出这么一场荒唐事。
吃完早饭，也才刚七点半。
乔星海开始打哈欠，饭后萎靡的样子十分对得起他那对青黑的眼圈。
秦一白放下筷子一推碗，完全没有收拾的自觉。乔星海疲惫地抹了下眼角，伸手把自己面前的碗碟一摞，站起来往厨房送，刚走两步，被迎出来的胡姐看见，连忙要接，说使不得，哪能让客人动手。
乔星海仗着身高，轻巧一让，说您收拾他的吧，我给您搭把手。
秦一白瞧着他背影，心说这是闹的什么鬼。谁知道乔星海这时候回了头，说：“三爷，一顿早饭，非得用十五六只餐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