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乔星海木着脑子想，短短一上午，过得可真充实。
要不老话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
乔星海回朝阳嘉园之后先补了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四点了。
手机上有未接来电，还有几条微信，全部来自胡胜利那王八。
-打电话怎么不接？
-又昼夜颠倒呢？
-本子有眉目没？
他们之前没正经合作过，对彼此的具体工作方式不了解。这次一接触，乔星海发现胡胜利这人除了做人方面不太是个东西外，工作态度上还行，只是多少有点控制狂的意思。
群里，主创们天天被这厮点名——项目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在积极创造焦虑情绪了。
乔星海给胡胜利回了个话，把自己干的事ko头润色了下，将“胡世仁”给糊弄了过去。
起来之后他扫了眼桌上台历，发现已经三月三十一号了，他要想跟他爸岔开时间，那要么明天去公墓，要么就推后。
对社畜而言，拖延意味着灭亡，能早办的事还是要早办。于是他打开网约车软件，约好一大早的车，然后又打开外卖软件，叫了份麻辣香锅。
——被乔星辰吆喝的，他也馋起这一ko了。
乔星海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住了四五年，后来奶奶去世，他父母离婚，就开始了跟着他爸全国到处跑，平均一年转三次学的生活。
这种不稳定一直持续到了高二。为了方便高考，他爸让他回燕安市读书，住爷爷家。高二下班学期，老爷子病重，没捱到他放暑假，人就没了。
要论亲情，乔星海觉得他这辈子从两位老人那得来的大概就是全部了。
每年两次祭扫，对乔星海来说，都是大事。
第二天不到六点，乔星海没等闹钟叫，自觉地睁了眼。
他起来洗漱换衣服，从衣柜里拿出裁剪得体的黑西装换上，又给自己打了领带，拎上昨晚去超市买回来的黄白菊花和水果，下了楼。
车已经在小区外等了。
道旁，豆浆油条铺子早早就开了门，里面坐着早起的食客们。
嗅着店里飘出来的饭香，乔星海矮身上车，关门时，想起老爷子还在时候，总变着花样给他准备早点，一礼拜七天，都不带重样的。
后来他病了、不在了，一日三餐，无论哪一顿，桌上永远都是冷清着，乔星海这才开始了在苍蝇摊混饭的日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苍蝇摊做出来的豆浆包子，偶尔会让乔星海品出家的滋味来。
乔老爷子长眠在市郊的公墓中，青山掩映，绿水环绕。
挤挤攘攘的，和许多故去的人在这里做了伴。
如今提倡文明祭扫，不让烧纸了，仿佛是一个时代，真正地被揭过去了。
乔星海在碑前跪着磕头。
子欲养而亲不待，能尽的孝道似乎只剩下这丁点做给自己看的礼仪了。
“我过挺好的，虽说成不了家，但差不多能立业了。”他在心里暗自念叨，“您和我奶奶也在下面好好的，想我了就托个梦，想吃什么了也托个梦，我给您二老捎过来。”
山上风凉，哪怕日头悬在头顶，也没洒下来多少热气。
乔星海方才怕上山时额头冒出的汗早被吹凉了，他站起来又鞠一躬，说：“我走了，等天热了再来。”
六月二十六，是老爷子的忌日。
他往山下走，脸上扣着个能盖住半张脸的太阳镜。
走到一半，却蓦地停下了。
隔着暗色的镜片，看见下面四五级台阶上站着正歇气的乔光耀和宋娟，亲爸和后妈。
乔光耀像是也没料到会碰上他儿子。他微仰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宋娟先跟乔星海打了招呼，说小海，来看爷爷啊。
乔星海一点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接着脚步不停，径直下了山。
他没再回头，却听见他爸在身后不轻不重地说，败坏家门的东西，有什么脸来给他爷爷上坟！
宋娟又说了点什么，乔星海就没听见了。
伴着空气里的松柏香，他很快离开了这座逐渐被活人占据，热闹起来的墓园。
上车后，手机在他西裤ko袋里震了两下，他却没什么心情，直到晚上才点开看了。
有些意外的，居然是王远航。
早上问他忙不忙，到了傍晚，又问他要不要出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