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钟长岭吃惊的原因无他,钟长岭刚坐起身才发现,面前不过十来丈远的地方,站着一道高大身影。
那人身着漆黑铠甲,背对着他,似在打量着什么,仅凭背影,就能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无尽血煞之气——这样浓厚的血气,也不知杀戮了多少生灵才能造就。
而最让他吃惊的是,如果不是钟长岭的眼睛看见他,凭借他的感知,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仅凭这点,钟长岭就明白,眼前的男子绝不是他能招惹起的存在。
“醒了?”
钟长岭听出来,那是在漩涡里叫他的声音,他点点头:“醒了。”
“巫族大长老,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无用?”男子的声音听不出语气,一字一句都带着迫人的压力,好似一座座山往青年身上压,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钟长岭早已支撑不住,单膝撑着,勉强没让自己趴在地面。
这就是魔神吗?
尽管无人介绍,钟长林也从来没有见过,但他丝毫不怀疑,眼前的男子就是魔神。
只是不知,这是本体还是化身?要是仅凭化身就有这样的威力,那他本人该有多可怕?
“自然不及陛下万中之一。”钟长岭说道。
那位并不听他刻意的谄媚之言,钟长岭在说完这句话后,浑身压力一轻,仿佛之前压在身上的几座大山尽数被推倒。他深吸口气,双手托起权杖,恭恭敬敬行礼:“多谢陛下。”
在来之前,他还曾想过自己该如何抗拒魔神,又如何在魔神眼皮子底下违背他的命令。可才一见面,甚至没有见到正脸,钟长岭就徒然生出了巨大的几乎能将自己淹没的绝望感,他并非妄自菲薄之辈,可他的绝望感,犹如一只蚂蚁面对着一块小石子时还信誓旦旦说高山没什么了不起,迟早能推翻,可真正遇见了高山,才知道自己和后者比起来,有多么可笑。
萤火之于月辉,蚍蜉之于大树,前者若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便再难升起对后者的抵抗之心。
那男子嗯一声,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似乎有些不耐烦想将他打发走,二人之间的空气却忽然波动一瞬。
一道红衣身影轻盈地从虚空中跃出,落在嶙峋崎岖的石块上。
钟长岭这才注意到,他踩的哪里是什么石块?全是修仙界内价值不菲的珍惜矿石,就连他刚刚躺着的那块白色巨石,可在炼器时加入,令法器更坚固。仅手指头大一截就是不低的价,而现在,它却只被当做乱七八糟的石头堆在这位神的山里,连摆设都不配。
他心思乱了许多,却在红衣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骤然回神。
“善水小兄弟?好久不见。”
少女声音轻柔婉转,她依旧着艳丽红衣,几步跳跃,来到钟长岭身前,一字一顿:“巫族大长老?”
钟长岭好似头脑被猛地敲了一击,立刻清醒过来。
他方才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差点就要完全臣服在那位魔神下了,刚才甚至想跪着把权杖交给他。
青年一咬舌尖,渗出些许血腥味弥漫在口中,他若无其事笑笑:“秋葵姑娘,好久不见。”
少女笑意盈盈,目光似有似无从他身上掠过,后者心下焦急,他自然对秋葵在此处的原因好奇,却又不敢问。
秋葵往前踏几步,向男子走去,那位身上迫人的巨大威压似乎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少女的步伐依旧轻盈,笑声依旧婉转。反而是那位先开口询问:“此行可顺利?”
秋葵点点头:“时间不多了。”两界壁垒不断削薄,那头随时都有可能入侵。
男子不悦:“可我魔族大军还未完全复苏。”
秋葵笑道:“无妨,让人族全部转修魔修功法也够了。”说罢,她细细道来,“万象门、洞真派、伽罗圣教、圣月宗,皆开始修行魔门功法。”
如果说前面的话,钟长岭还半懂不懂,后半句话则令钟长岭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秋葵放他在这儿听,就是为了让他知道这个消息,闻言笑道:“为什么不可能?”
“可是,可是他们是道修啊……”
“道修又如何?现七曜宫宫主不照样是道修转来的吗?说起来虞知微还曾是太虚门中人呢。”
“可是,那些宗门不会同意的吧?”钟长岭悲哀地想,难道在自己隐藏的短短一段时日,整个人族就全军覆没了吗?
秋葵哈哈笑出声,眼里满是对青年天真话语的怜悯:“你以为,那些宗门为什么能开始修行?自然是他们的宗主也愿意呀。”
钟长岭脸色一白。
这些宗门的宗主……全都是么?
他急切地问:“那太虚门呢?”
这句话秋葵没有回答,反而那位男子轻笑了一声,好像被一只虫子的可笑行为逗笑了一瞬。
“太虚门呢,太虚门又怎样了?”钟长岭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不管师父是被迫,或是自发,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钟长岭似乎都有些难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他站在原地,那两人并不给他正眼看,又不让他走,一时间他也无处可去,只能站在原地,听他们继续说话。
朦胧间,钟长岭头脑里冒出一个疑惑。
秋葵到底是什么身份?
秋葵继续道:“即便那些宗门的宗主同意了,要让道修全部转魔修,也有些困难。人族虽不济,这些年还是出了些硬骨头的。”
男子声音明显多了几分重视。
“说起来,顾辞酒,抓到了吗?”
秋葵摇摇头:“没有,此人极擅隐藏,行踪不定,我等找不到他的踪迹。”
“一旦发现,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处死。”
“自然。”秋葵轻松应下。
钟长岭在一旁听了齿冷,他很想传音给师父让她注意,又按捺住了冲动。他明知那两人的对话不是自己能听的,却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五色熔浆还有些,想来是它忍不住了,主动奉上了五色石。好叫我们填补。”秋葵语气惋惜,“只可惜,用于融炼五色石的三昧神火不多,现下只有罗睺练成了。”
“那就让他来炼。”男子声音顿了顿,“右护法还未找到?”他本隐约感知到了右护法的方位,却不知怎么的又察觉不到了。
罪魁祸首叹息一声摇摇头:“不曾找到,也不知当日转世时出了什么差错,他到现在都未觉醒。”
“右护法之位不可空缺,他既不醒,就换旁人。”
钟长岭在一旁抓心挠肝,短短几段对话,既提到了各宗派宗主,又提到右护法的失踪,他知道魔族当年除魔神外又有左右二位护法,最神秘的左护法早已出世,密谋许久,右护法却不知踪,原来魔族也在找他吗?
他见过巫族参拜的三座神像,现下回忆起来,左护法的形象……分明是一位女性。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秋葵对魔神的态度、她提起右护法时的口吻……莫非,就是她么?
右护法换旁人?又要换谁?钟长岭心想,新上任的其他几宗宗主都是魔族的棋子,他们实力不容小觑,有没有可能就是他们?或是其他的魔族?
还有,他们说的没时间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钟长岭刚回过神,又是一身冷汗。
他才发现,那两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在了自己身上。
是了,他们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在这里偷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