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世间痴念皆枉然
将要入冬的天色暗的很快，方才还是霞光满天，转眼间已日落西山，繁星璀璨。
二人不知不觉间再次步行至曲浣河畔，凉风习习，四下幽静，想是天气转凉，来此谈心论事之人少了些许，目及所望，人影寥寥。
仅有半轮皎月高悬于空，水面波纹荡漾，隐隐闪现出月光的倒影，从湖面吹来的每一丝风都带着落叶特有的味道。
景盛微眯起双眸，半侧面容笼罩在孤月下，面目俊美，气宇不凡，除却平日里的阴鸷与狂妄，平添静谧与柔和，仅是静静站立在此，就是一处抓人眼球的风景线。
安子策在景盛身侧停下脚步，面前灯火斑斓，灿若星点，时光也随着曲浣河水缓缓流逝，回想起二人之前在此烤地瓜的场景，不由得心生喜然。
他想，景盛仅是景盛，是独一无二的景盛。
他可以是势倾朝野的东厂督公，也可以是众人口中阴狠毒辣的蛇蝎，可在他肃然冷彻的外表下，定藏着一颗柔情蜜意的心，旁人或许不晓，但他却清楚的很，而自己也试图向他慢慢靠近。
想是察觉到安子策的目光，景盛侧过脸，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安子策，随后牵过他的手腕，将人带到不远处的姿岚亭中。
五角小亭内设有木凳木桌，亭旁几丛牡丹已然枯萎，仅有茂林长青，修竹常绿，二人入座，在月夜寒风中闲谈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雅致。
景盛担心安子策受凉，解开锦云披风，轻搭在他的肩上，修长的手指扯过上方绳结，打了个活扣儿，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柔声道:“若是子策受凉，因此感染风寒，我当愧疚万分，心疼不已。”
“可是督公你……”
景盛明白安子策的担忧，先一步打断:“子策不必担心，我的身子早已无碍，风寒既然已经痊愈，想必近期不会再犯第二次。”
话尚未说完，景盛向安子策身旁挪了挪位置，二人的距离更近一步:“子策若是不放心，离我近点便是。”
说着，伸手揽过安子策的腰。
安子策身子一僵，颔首应下，不再回绝。
眼下看到景盛安然无恙，安子策心中也能猜测出个大概，但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淑妃小产一事，督公调查的如何？”
“子策难道不信我？”景盛笑了笑，灿如星耀的眸里闪烁着光芒，“有我在，怎会有处理不当之事。”
听此，安子策抿嘴浅笑:“几日不见，督公比以往还要自信，该说是踌躇满志，亦或是厚脸皮呢？”
“厚脸皮？”景盛轻挑眉梢，放声失笑:“子策啊子策，你也会拿我寻开心了。”
安子策轻扬唇角，含笑未语。
笑声在风中回荡，传至耳边又消散不见，少焉，二人方言归正传。
景盛将调查的来龙去脉逐一向安子策讲述，声音平缓，极具耐心:“……料轩王费尽心机，最终却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安子策睫羽轻颤，心有所思。其中最让他惊诧不已的当是叶轩，他不仅参与其中，竟还与淑妃有染。
仔细想来，在宫中得不到宠幸的妃子比比皆是，秽乱宫闱之事想必也不在少数，淑妃不过是其中一位，只不过大多行于暗处，旁人不知详情罢了。
恍然间，在午门与叶轩相遇的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怒吼声随之而来。当时若不是穆远扬出手相助，以轩王要与之拼命的样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安子策微有些怔愣出神，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初，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加上已经处理妥当，也就并未告知景盛。
可淑妃一事真的如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吗？
*
“我有一物想交于督公。”安子策从怀中取出方帕，帕子上绣有几株青竹，竹身笔挺，郁郁葱葱。轻解拆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几粒呈半月形，浅棕色的种子。
借着皎月与宫灯的光辉，景盛捏起其中一粒种子，举至面前轻轻捻捏，观察许久，仍不解安子策其意，不禁蹙眉道:“子策，此乃何物？”
“山楂的种子，是我此前在景仁宫外无意间发现的。”
“据梧桐所言，淑妃是因食用山楂导致小产，后来的补汤不过是他们用以陷害黎皇后的计策，而今子策寻得此物，也可证实此事。”
安子策缓缓摇头:“似是有些不对。”
“子策是觉得山楂有异？”景盛将种子放归原位，指尖轻点，抬脸询问，眉目幽深。
“山楂性寒凉，且具有活血化瘀之效，怀有身孕之人不宜多食。若是食用多过，或许会出现下身流血的假象，可尽管如此，尚不足以导致小产。”
安子策眉目紧拧，思量多时，说出心中猜测，“所以我想……真正导致淑妃小产的，应是那碗补汤。”
景盛指尖一顿，敲击桌案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仅有风声拂过。
按照安子策所言，这就有了另外一种可能——淑妃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是那晚的补汤导致她小产，而真凶正是她自己。
景盛薄唇紧抿，心中波澜起伏。
“如果当日淑妃娘娘能立刻传唤御医前来，说不定……说不定能保住腹中胎儿。”安子策盯着帕内的几粒种子出神，而后双唇轻启，声音清浅，“另外，督公可曾想过，淑妃娘娘房内的山楂从何而来？”
冬风席卷落叶，宫灯烛火跳跃，未被光线照亮的角落里似是隐藏着某只看不清的怪物，它会伺机而动，张开血盆大口，致使猎物一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