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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雪人(24)

“好的。”我说。

帕桑从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拿出两个新氧气罐,给我们换上,还从另一个帆布包里拿出一袋饮用水和别的物资。

“我刚才没听清楚,佩里先生,”他说,“你刚才在喊什么?”

我笑了笑,摇摇头。我的喉咙太痛了,不想重复刚才的话。帕桑将新的氧气罐给我装上,再次打开流量阀门,确保氧气流出。接着,他再次帮我将氧气罩的带子系在我那个摩托车皮头盔上。

“天越来越冷了。”他说,“我们必须继续赶往北坳的四号营地。你我用绳索绑在一起,相隔15英尺……可以吗?雪这么大,我希望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看到你或者听见你说话。”

“可以。”我的话被面罩和氧气阀挡在了里面,帕桑估计都没怎听清楚我的回答。他将一根短绳绑在我身上后,我站了起来,晃了晃,在这位高个子夏尔巴人的帮助下,我总算站稳了。接着,我们左下方陡峭的北壁,而不是北部山脊走去。帕桑拍了拍我的肩膀,拉住我。“也许应该由我领着你走一阵,佩里先生。”

我耸耸肩,想学着J.C.的样儿,希望像法国人一样优雅地耸下肩,不过,我自然做不到。于是,我站在那里,冰冷的双脚不停地跺着,直到帕桑将一根绳子递给我,我迈着沉重的脚步,紧跟在他后面往前走去。

25

北部山脊依旧是全部向下倾斜的石板,上面覆盖着冰雪。我差一点儿忘了。如果雷吉和理查已经横切攀登到南峰并且已经开始下山,用绳索从那块巨大岩石上下山——现在我把那块巨大岩石称为“K.T.欧文斯台阶”(二十九年后,这里被重新命名为“希拉里台阶”,我对此一笑置之)——那么他们俩此刻应该已经下到了珠峰西南山脊了,那里的板岩比较容易攀爬,全都向上倾斜,而后就该顺着那道岩石阶梯向下,向着南坳和南坳下方的西库姆冰斗前进。

然而这可能吗?他们必须横切攀登位于两面山峰之间的山脊,山脊如刀锋一样尖厉,布满了冰雪覆盖的檐板,在攀爬的过程中,我们在几个有利位置看到了那道位于两面山峰之间的山脊。在那道山脊上,是不是也需要向下攀登,又或者是不是一个死亡陷阱,就像是东北山脊上那道令布罗姆利勋爵、科特·梅耶和让-克洛德丧命的檐板?不,对J.C.而言,那里不能算是陷阱,我心想。他明明知道那块檐板极易断裂,却故意把西吉尔推到了上面,他心里清楚得很,那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即便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体重很轻的小个子法国人。

可理查和雷吉现在是不是到了西南山脊,下到了欧文斯保证过设有固定绳索的地方?我隐隐记得,在我和帕桑到达我们从前的六号营地之前,曾经看到珠峰顶峰另一边的天空里又升起了两枚信号弹,分别是黄色和白色。三枚信号弹的排列顺序为红色、黄色、白色。

欧文斯之前说过信号弹的排列顺序。理查传达了什么信息给他的老朋友?难道是把保卫尔牛肉汁放在普里默斯炉上,我们只出去几个小时?

我想不是。理查一直都不喜欢保卫尔牛肉汁。

或者理查和雷吉现在已经登上了顶峰,并且做了一件聪明事儿:原路返回了。他们是不是在六号营地中唯一一顶帐篷里?不,等等,我隐隐记得理查一直背着沉重的装备,里面是雷吉的大帐篷,而雷吉则背着一个乌纳炉。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停下来。

不过他们有这样做吗?天色很晚了,现在几点了?自从我和帕桑离开第二台阶后已经过了多少个小时了?离开六号营地多少小时了?离开五号营地多少小时了?我摸索着衣服里面,想把我的怀表找出来,却遍寻不获。

天就快黑了,太阳的光辉很快就会被洛子峰的山峰遮住。云层消散之后,我们迎来一个相当晴朗的下午。我可以看到远处有两顶绿色的帐篷,就在远处下方的北坳之上。

我看着我的右边,突然注意到,北部山脊的那块角状突出物上方约10度方位的天空中飘浮着三个看上去很奇怪的东西。特别奇怪。

看形状,那些东西有点儿像风筝或气球,不过这些东西更像是有机生物体。显然是活物。他们飘动的方式像极了水母,帕桑尚未注意到它们,当我们顺着山脊线下山时,这些东西始终和我们保持平衡。三个东西全是半透明的,我可以看到有朦朦胧胧的颜色——红色、黄色和白色——流经它们的身体,特别像在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其中一个飘浮的物体两边都有近似方形的短小物,有点儿像退化的翅膀。另外一个东西的头部有一块突出物,像是鸟的喙,不过那几乎是透明的。第三个东西的中间部位附近有一个由一连串光束粒子组成的旋风涡,仿佛一场熠熠闪光的暴风雪正在它的体内形成。

这三个飘浮的东西彼此有规律地跳动着,不过我冷静地观察到,它们飘浮的节奏与我那颗紧绷的心跳动的节奏并不合拍。帕桑带领着我下山,他始终没有转向右边看它们。这时候这三个物体就在山脊线上飘浮,一直跟着我们,它们每一个都是透明的,却又非常奇怪地呈现深色,特别是当云飘浮到它们后面的时候。

我看向别处。在我把头部转向别处的时候,它们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为了验证我的思维是不是受到了病症和高海拔的影响,于是我看着貌似在我们脚下绵延的群峰,回想起它们的名字和海拔高度,借以测试我是不是正常:北坳那一端是章子峰,海拔24878英尺,卡塔夫峰位于连通哈塔冰川的那座山口的另一边,海拔高度为23894英尺,我的左端最远处是彭卓日峰的山肩和顶峰区域,海拔23507英尺,在彭卓日峰的右边,与绒布冰川的连接处是凌特仁峰,海拔仅有21142英尺。

我的头脑和记忆似乎并没有失常。

我又看向我的右边。那三个有机体依旧飘浮着,与我们下山的线路平行,总是位于北部山脊线上方的同样角度,不过它们几个会交换位置:现在是那个长了钝鸟喙的东西位于左边,那个有方形小企鹅翅膀的东西飘浮在最左边,有规律地跳动着,中心部位闪光的那个东西处在最前面,跟随着我们一起下山。

是灵魂?灵魂是这样的吗?在摆脱了我们的**后,我们其实就是这个样子吗?我提醒我自己,我根本不相信上帝、天堂、地狱或者任何关于来世的东西,就连条理清晰的佛教轮回转世说我也不信。

可这三个是什么呢?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这三缕灵魂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

让-克洛德。雷吉。理查。

我把我的氧气罩拉下来,这样不必拧紧流量阀也能说话,可这样一来,我就喘不过气来了,咳嗽个没完没了……或许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帕桑一直在我前面10英尺处小心翼翼地走下板岩,我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意识到我的眼泪在我裸露在外的脸颊上都快被冻住了,我只能指着那三个物体盘旋的方向。帕桑扭过头去看。几秒钟之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另外一片雪云已经飘了过来。那三个飘浮有机体不见了。尽管之前我也看到其他小片云朵飘到它们前面,挡住了我的视线,可等云飘走之后,它们始终还是在那里,不过这一次我肯定它们彻底消失了。等到那片浮云飘走后,它们果然不见了。

不管这些……生物……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它们只想与我一个人分享。

我摇摇头,示意帕桑没什么,我很好,然后把氧气罩戴好。我们吃力地行走,继续这段漫长而危险的下山路程。

*

北坳上原来的四号营地附近有三顶帐篷,有我们的两顶温伯尔帐篷和一顶较小的棕褐色德国帐篷。三顶帐篷都是空的。帕桑彻底搜查了那顶德国帐篷,出来时只拿着另外几份文件,然后把它们撕成了碎片。

他把我们俩连接在一起的绳索解开,冲我打手势,要我坐在一个空包装箱上,他则要去看看我们藏起来的装备是不是还在。我们之前把那些东西悬挂在其中一个冰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