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跟过来?
莫珠子觉得很可笑,那个最该问为什么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眼前的凌少虚无起来,好像是从悠长梦境里走出来的人物,夜夜相见却又从未相识。
半晌,莫珠子声如蚊呐,与其说是诘问不如说是自问:“为什么跟来……大概是……”
凌少屏住了呼吸。
“我本是想来问问你为什么……这个人是谁都可以,为什么……”莫珠子哽住了。
为什么这个人是你——这句话怎么就这么扎嘴,怎么就这么难以启齿呢?仿佛一旦蹦出口,心脏就要被剖成两半了。
“你别过来!”莫珠子眼见突然靠近的凌少忽如惊弓之鸟,惶恐的往后急退几步,满脸写着拒绝。
凌少仿佛一脚踏在刀尖上,顿在原地。
“我想不明白,所以想亲口问你,但是……”莫珠子的声音软绵如雨,细细密密的落在凌少的心里,“直到方才,我突然明白了。其实没有为什么……”
她微眯双眸似是又认真的思索确认一番,抬眸之际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是我太傻太天真了吧……”
细雨浸湿了凌少的衣衫,冰凉彻骨,就连睫毛上也挂着细密的水珠。
莫珠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该死的水汽迷住了眼睛,她眨了眨睫毛,试图让视线更清晰一些。没了发簪的束缚只能肆意飞舞,细细密密的雨水将青丝搅得乱七八糟,看起来既疯癫又狼狈。
凌少深吸一口满腔冰寒刺痛了肺腑,前所未有的悔恨与恐惧无限漫延。
东窗事发是必然的结果,也是他必须承受的后果。
决裂已不是眼下最遭的局面了。凌少心中满是焦虑,即便不算上拈花楼中的那些人,除潭中的凶古妖兽以外,湾内还有近百影卫虎视眈眈。事到如今,他真能保她全身而退吗?
——何以执剑,望你慎断。
这是流云此前对他说过的话。此刻回想出发前夜云梦子的那一道选择题,他突然明白了那个老不正经的小师叔究竟意欲何为。自古难以两全的事情千千万,他凌少又有什么资本如愿以偿?不就是他的贪婪与自私将莫珠子逼至如此危机吗?
若今日莫珠子有所差池,岂不是与初衷最大的背道而驰——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你……先回去,行吗?”凌少心急如焚,极力压制。
莫珠子听不见似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听雪剑,突然举步向凌少走去。
四下静谧无声,猎杀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看向北冥爻,而他只是沉着脸,丝毫没有要发号施令的样子。
莫珠子在抬手便可触及对方的距离停了下来。
风扯动莫珠子凌乱的发丝,遮去了大半张脸,她为了能看清特意抬手拨了拨那些碎乱的发丝。
看看吧,再看看这个自以为熟悉无比的人;
看看吧,再看看这张俊美的脸是多么会骗人。
风刮得莫珠子眼角生疼。以他们的距离,对方的一举一动本该清晰可见,可眼前的人竟是一片浑浊。
这大概就是世道吧,人心飘摇难测,近在咫尺却看不清楚本就是常态。
她又上前了一小步,扬起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凌少。那眼眸漆黑如夜,闪动着扑朔迷离的光,语气却出奇得平静:“事到如今,我最后跟你确认一下吧。”
总不能冤枉你吧,莫珠子这么想着。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两人能听清:“从锦川开始,你对我不离不弃宠爱有加只是为了利用我,对吧?”
“不!不是!”凌少眼中惊现无措,像极了一个百口莫辩的孩子,他忍不住抬手去抓莫珠子的肩膀,“我……我先送你离开,再慢慢向你……”
莫珠子闪电般错身相避,脸上的柔和与平静消失了,眼底只有一片冰寒,像一把隐于刀鞘的寒刃,尚未靠近便能感觉到由内而外的肃杀与锋利。
“你听着,我虽然眼瞎,但心中有数,”莫珠子嘴边扯出一抹讥诮,突然提高音量扬声道,“四下伏兵多少?池中凶险如何?这座上的看官们随意来个组合都不是我当下能招架的。可那又怎么样,嗯?这里这么多北冥狗贼,总有怕死的吧?特别是那位……”
莫珠子眸光一缩,利如箭芒:“那位费劲心机脱离桎梏的北冥之主总是想活的吧?那么,只要有一人怕死,我就不亏!”
“……”凌少的天,彻底塌了。
这一席话出口,连气流都躁动起来,细雨逆行的速度让空气变得稀薄。
北冥爻早已被层层保护退至后方。上官凉和潜龙十八更是以身相护首当其冲的站到了阵前。楼内的精锐也移到了露台之上,抬眼望去密密麻麻。
湾内剑拔弩张,而妖王却一脸淡定。深红的斗篷和鬓边的灰白让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看起来鬼气森森,没人知道他在寻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