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小人一大早,福尔摩斯把一张纸条丢在桌上,请我解答。
纸条上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我露出了难堪的脸色。
“这好像是张小孩画的图画。”
“你可以接受你的看法,我不这样认为。”
“你说是什么呢?”
“希尔顿·丘彼特先生也想搞清楚这个问题。他住在洛福克马场村庄园。今天早上他给我寄来了一封信,信里面谈到了这张画,画是夹在信里面的,他马上就要来了。”
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魁梧、长得精悍(hàn)的大汉走了进来。
他和我们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这时他看到放在桌上的那一张纸条,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忧郁了起来。
“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愤怒地说道,“这张鬼东西令我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慨(kǎi)。我是久仰(yǎng)你的大名才把这鬼东西寄给你,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
“我理解你愤愤不平的心情,我的心情现在也很不平静。这些跳舞的奇形怪异的小人儿,像孩子们画的东西。你为什么这样重视这张画?”
“我才不会为这张鬼东西费去我宝贵的精力呢。但是我的妻子非常看重它。这张东西的出现让她寝(qǐn)食难安。她没有说她对这张鬼东西恐惧的原因,我很想搞清楚这张鬼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害得我亲爱的妻子如此失魂落魄。”
福尔摩斯又重新审视了这张奇怪的画。他在太阳光底下看到这张画是用铅笔画的,便很快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上一页。福尔摩斯又十分细心地查看了那张奇怪的画,最后把它放进了他的贴身口袋里。
丘彼特先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去年,我在伦敦邂逅(xiè hóu)了一位年轻美丽的美国小姐,她叫爱尔茜·伯特里克。我想娶她做我的妻子。爱尔茜·伯特里克也非常爱我,她很愿意嫁给我。但她曾经对我说过要我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之间的婚姻大事,到时候可能会后悔。她曾经直言不讳(huì)地告诉我:‘我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过朋友,我现在只想好好地静一静,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假如你真想娶我的话,你必须向我保证你再也不会在我的面前提起我的往事,你如果觉得我提出的条件很苛(kē)刻,就让我仍然过一个人的日子吧!’她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还这样对我说,我告诉她,我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也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们结婚至今已经有一年了,我们俩生活得非常和睦(mù),非常快乐。但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有一天,我的妻子突然收到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我看见信封上贴着的是美国邮票。她一看到那枚美国邮票脸色就惨白了,她把信一看完就烧掉了。她没有再提到这件事,我也没有问她。我必须遵守我的诺(nuó)言,从那天起,她的神情就大变了起来,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她好像预感到什么东西会出现。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虽然在以前可能有一段不幸的生活,但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她的错。
“让我们好好来谈谈这张鬼东西出现在我家的情况吧。大概在一个礼拜之前,也就是上个星期二吧,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窗台上画了一些十分有趣的跳舞小人儿,和这张纸上的东西一模一样,是用粉笔画的。我还以为是我家那个小马夫画的呢,但他指天发誓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把那些画在窗台上的鬼东西全部擦去了,后来我告诉了妻子。她非常重视这件事情,她吩咐我,如果还有这种东西出现,一定要告诉她。事情又在昨天早上发生了,我在我家花园小道上看到了这张画,我立刻拿给爱尔茜看,她刚看一眼就昏倒了。她从那天看到这张鬼东西后,一直都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我不敢再耽误下去了,我马上就把信连同画一并寄给了你。我相信你,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全神贯注听他讲完后,开始了沉思。
“希尔顿·丘彼特先生,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你妻子说出她内心的隐秘。”
希尔顿·丘彼特为难地说道:“我是男子汉,我不会做出任何有背诺言的事情。爱尔茜如果真心愿意对我倾诉,她会对我说的;她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事情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好吧,我问你,你家有没有来过陌生人?”
“没有。”
“我想你家是住在很僻静的地方,任何陌生人的出现都会引人注目,对吧?”
“在我家附近一带是这样。但是离我家不远,有一个马场,那里经常留外人住宿。”
“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内容十分丰富。它们不是随便画成的。这张纸上所画的东西一定有规律可循,我想要搞清楚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还有,我手头到目前为止掌握的线索并不充足,仅仅从一张莫名其妙的画的内容入手,我觉得困难很大,我希望你先回家再细心观察一番,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还有,你必须把那些新近出现的跳舞小人按原样描摹(mò)下来,时时刻刻密切关注事情的发展状况,记住,一有新情况,马上通知我。”
送走了希尔顿·丘彼特,福尔摩斯的情绪很不好。这几天,我看见他几次从笔记本中抽出那张纸条,全神贯注地望着纸上的那些奇异的符号。大概又过了两个星期,有一天下午我要出去,他把我叫住了:“华生,你能不能不出去呢?”
“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早上我收到希尔顿·丘彼特的一封电报,又是那些古怪符号的事,我从他的电报中推测出他发现了新的重要线索。”
我们在屋里等他的时间不算长,希尔顿·丘彼特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了楼,他的精神和情绪明显地不怎么好。
“为了这件事情,我真是伤透了心,福尔摩斯先生,”丘彼特一边说一边坐倒在椅子上,他痛苦地说道,“对手在暗处,而你在明处,这样的处境真是令人担心,但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的对手是谁,我真是太痛苦了。现在我和我的妻子都非常痛苦,我的妻子为这件事情也伤透了心,她越来越瘦弱了。”
“她一直都没有向你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说,她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我明白她内心的痛苦,我一直想为她分担痛苦,可能是我做得太笨拙(zhuō)了,她吓得再也不敢提起这事了。她时常谈到我的家族名誉,往往在这个时候我以为她就要向我倾诉她的隐秘了,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绕开了话题。”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有,挺多的,我带来了几张新的画,我还看到我的对手了。”
“是吗?画鬼玩意的那个人吗?”
“没错,我亲眼看到他在我家庄园上画这鬼玩意。自从我上次从你们这里回到家后,也就是第二天大清早,我在工具房门上又看到了新画的跳舞小人,仍然是用粉笔画的。这工具房和草坪在同一个地方,它正好对着前窗。我照着画下了一张。”他拿出了一张纸,在桌上摊开。
“很好!很好!请说下去。”福尔摩斯说。
丘彼特又接着说:“我一描下来后,马上就擦去了。但是两天后,我又发现了新的。”
福尔摩斯兴奋地擦了擦手背。
“线索越来越充足了!”他高兴地说。
“3天后,我又在花园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压着一块大鹅卵石。纸条上画的鬼东西跟上次那张一模一样。从那天开始,我就决定守夜。我右手拿着枪,坐在书房不睡。我在等待那个该死的家伙。从书房往外面看,草坪和花园全都在我的视野之内。半夜三更的时候,我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我妻子穿着睡衣来叫我去睡觉。我对她说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竟敢三番两次地来骚扰(sāo rǎo)我们。她恳求我不要去理睬那些恶作剧。她对我说:‘我们可以出去旅行,不去搭理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和那些无聊的人。’我气恼了,说:‘我不会放过那个该死的家伙的,我们为什么要逃避,这不是我们的错!’她说:‘好吧,先睡觉,明天再谈吧。’
“正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脸在灯光下忽然由红润变得惨白起来。她的左手在使劲地拽我的肩膀,我使劲地挣脱,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瞥见了工具房的墙角下有一个人影在走动。那个人影偷偷地摸到工具房门口,我又惊又怒,我握紧了枪就往外冲。她从后面抱住了我,我那时只想收拾那个该死的家伙,我不顾一切地推开了我的妻子。当我赶到工具房门口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那个该死的混蛋逃走了。我看见门上又画了一些跳舞的小人儿,一模一样的小人儿,我寻遍了庄园各处,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我再次去工具房检查的时候,我看到了房门上又增加了些新画,原来那个混蛋还没有离开我的庄园。”
“你把房门上那些新画照样描下来了吗?”
“画下来了,都在这里。”
希尔顿·丘彼特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
“那么,这些是描在前一行下的呢?还是前后分开的?”
“它们原来都是画在另一块门板上的。”
“太好了!这条线索的作用非常大,丘彼特先生请继续讲下去吧!”
“还有什么好讲的,福尔摩斯先生,那天晚上我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我生我妻子的气。她如果不在紧急的时候抱住我,那么我就可以收拾那个该死的混蛋了,最起码我可以将那个家伙打伤,他早就应该尝尝我的厉害了。我妻子事后告诉我,她拽住我是害怕我会受到意外的伤害。我当时想到的是:她不是怕我受到伤害,而是害怕那个该死的混蛋受到伤害。但是我从我妻子的语言以及她的眼神中可以明显体会到她的确很担心我,我想约上农场里几个健壮的青年埋伏在暗处,只要那个混蛋一出现,我们就往死里打,不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我决不会罢休的。”
福尔摩斯听完他的叙述,马上就阻止他:“这样做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你时间急不急?”
丘彼特先生说:“我今天还必须赶回家,我妻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她非常害怕,她希望我早点回去。”
“既然是这样,你就先回家吧!你妻子确实很需要你的保护。我本来想过几天和你一道到你家的,好吧,你先留下这些玩意儿吧,我会为你处理这些棘(jí)手的问题的。”
福尔摩斯在桌边忙了起来,他麻利地把所有画有古怪符号的纸条都摆在了桌上,并且仔细地进行了拼凑,在拼凑的过程中,他对这些古怪的符号进行了破译。到了最后,他欢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我想他的工作暂时就要告一个段落了。他已经写好了一份电报,电报比较长。他高兴地摇晃着手中那份长电报说:“华生,假如回电中有我希望得到的东西,案子就快要结案了。”
回电迟迟不到。我们坐在房间里整整等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希尔顿·丘彼特用一封信的表达方式向福尔摩斯汇报了情况。他在信里面说他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但是在庄园小路上又发现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跳舞小人儿。信里面夹寄来了一张。福尔摩斯马上摊开了那张纸。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几分钟,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惊叹,他的脸色也焦急起来。
“事情发展得越来越不妙了,我们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现在有没有去洛福克的火车?”
我拿出了列车时刻表,晚上最后一趟火车早开走了。
“糟糕,看来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搭明天的首班车。”福尔摩斯说得很急,“事情紧急得很。事实摆在眼前,我看了丘彼特这份电报,我就知道事情发展到一触即发的程度了,丘彼特先生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们搭乘火车到达了洛福克火车站,火车站的站长向我们走来,他问我们:“你们是从伦敦赶来的侦探吧?”
福尔摩斯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洛福克的警长马提经过火车站告诉我的,你们当中有一个还是外科医生。丘彼特夫人还没有死,但是伤势很严重,可能活不了多久。”
福尔摩斯焦急地说:“我们要赶到马场村庄园去,但是我没有听说那里出了什么事啊?”
站长说:“这是一起谋杀案,恐怖的谋杀案,希尔顿·丘彼特夫妇遭到了枪击。事情是这样的,丘彼特夫人先把她丈夫用枪打死了,然后自己朝自己开枪,她命大,没有被枪打死,不过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要知道,他们原来生活得多么美满幸福啊!哎,真惨!”
告别了火车站站长,我们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马车带着我们来到庄院大门口才停了下来。一个矮个子走向我们,自我介绍说他是洛福克警察局的马提警长。
“你好!福尔摩斯先生,这件案子发生在今天凌晨3点。你的消息可真灵通,速度也比我快。”
“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本来想赶到这里阻止这件惨案发生。”
“那么你对这件案子一定是了如指掌了,而我仅仅知道他们夫妻一向生活得很美满。”
“我掌握的只是几张古怪的画纸。至于案件的事发原因,以后再跟你说吧。警长先生,我们是各干各的,还是共同参与?”
“假如我真能够和你一起调查这个案件,我会感到十分荣幸。”马提警长非常诚恳地说道。
“我能和你一起合作也感到十分荣幸。我想立刻听到证词,马上调查案发现场!”
马提警长非常聪明,他让福尔摩斯随便询问目击者以及调查宅院各处的线索,他自己在一旁做笔录。洛福克医院的外科医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刚从丘彼特夫人的卧室出来,他告诉我们丘彼特夫人的伤势十分严重,但性命无忧。子弹穿过她的额头,她昏迷了过去。她到底是被打伤还是自伤,他不敢随便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枪是从近处打的。在书房里只发现了一把枪,里面只打了两发子弹。丘彼特先生的心脏被子弹打穿了,当场死亡。他们夫妻俩都有凶杀对方的嫌疑,因为那把枪掉在他们正中的地板上。
“谁搬动过他没有?”福尔摩斯问。
“没有。丘彼特夫人受伤严重,她家的仆人把她抬出了卧室。”
“你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医生?”
“从凌晨4点钟开始到现在。”
“就你一个人在吗?”
“马提警长也在场。”
“你没有动什么吧?”
“没有。”
“你有保护现场的经验,是谁给你报的警?”
“丘彼特先生家的女仆人桑德思。”
“是她首先发现的?”
“还有厨师金太太。”
“桑德思和金太太在不在?”
“应该在厨房。”
“我们听听她们是怎样说的。”
丘彼特家的大客厅一下子就变成了调查庭。福尔摩斯坐在一把老式的椅子上,他的情绪并不乐观,一脸的严肃和庄重。
桑德思和金太太回忆得很详细。首先她们是被一声爆炸惊醒的,紧接着又响了一声。金太太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奔到桑德思的房间。她们一起下了楼,书房门敞开着,桌上点着一支蜡烛。丘彼特先生趴在地板上,已经死了。丘彼特夫人在窗前瘫(tān)着身子,脑袋紧挨在墙上。她伤势严重,满头都是污血,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廊和书房里充满了火药味和烟味。窗子是关着的,窗里还插上了栓(shuān)头。她们吓得要命,她们马上就派人去找医生和警察,然后在马夫和喂马人的帮助下抬出受了重伤的丘彼特夫人,抬回到她的卧室。出事前他们夫妇早就睡了,她穿着衣服,他的睡衣外面套着便衣。书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保存得非常完整。丘彼特夫妇给她们两个仆人的印象,一直是和和睦睦的,从来没有斗过嘴。
听完了两个女仆的叙述后,马提警长又问她们当时宅院门的安全情况,她们都异口同声地回答,宅院里每扇门都闩好了,没有人能够跑出去。福尔摩斯也问了她们一些关于她们自己的问题,在问到枪响时周围动静的问题时,她们都肯定说她们从楼上跑出来的时候,就闻到了火药味。福尔摩斯对马提警长说:“这个事实不要忽略,是我们仔细检查那间书房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