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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头发协会

“你是怎么选中他的?”

“因为他挺机灵,要的工资也不多。”

“这个温森特·斯波尔丁长什么模样?”

“个子不高,但很健壮,手脚麻利,年纪在30岁左右,没长胡子,前额有块被硫酸烧伤过的疤(bā)痕。”

福尔摩斯有些激动地坐直了身子:“这些我都预料到了,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扎了耳孔没有?”

“是啊,先生,他说那是小时候被一个吉卜赛人给扎的。”

“哦,”福尔摩斯又靠到椅上,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他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是的,我来时他还在那。”

“你不在的时候,当铺由他照管?”

“是的,先生。我对他很信任,而且,上午没什么生意。”

“好啦,威尔逊先生,我会在两天内把调查结果告诉你,今天是星期六,我想到星期一就能给你个答复了。”

“喂,华生,”威尔逊走后,福尔摩斯问我,“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没看出什么,”我老实地说,“这事太古怪了。你准备从何下手?”

“先抽烟。”他回答道,“这事得好好想想。请你50分钟内别和我说话。”说完他就蜷(quán)起身子,打起了瞌(kē)睡。突然间,福尔摩斯跳了起来,看起来已经胸有成竹了,“走,咱们得出去一趟。”

我们乘地铁到了阿尔得斯盖特,然后没走多远,就到了科伯格广场——那个离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儿。这是一条简陋的小巷,狭窄破落。拐角处的房子上挂着3个镀金圆球和一块棕色的招牌,上面写着“加贝兹·威尔逊”几个大字,我们知道这是威尔逊开的当铺。福尔摩斯在那幢房子前面仔细地观察着。然后,他沿着街道徘徊(pái huái)着。最后,我们回到当铺那儿,他用手杖使劲地戳(chuō)了戳人行道后才走到当铺门口去敲门。一个小伙子把门打开了,他看上去精明能干,他请我们进去。

福尔摩斯说:“对不起,请问到斯特兰特怎么走?”

“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往右走到第四个路口再向左拐。”那伙计很快地说完后就把门关上了。

“好精明的伙计!”我们离开那儿后,福尔摩斯说,“据我所知,他是伦敦第四精明的人,而他的胆大妄为,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排在第三。我以前就对他有一些了解。”

“很明显,”我说,“这个伙计在这个神秘的红发会一案中是个关键人物,我想你去问路,不只是想看一看他吧。”

“不是看他。”

“那你看什么呢?”

“看他的裤子,膝盖那一部分。”

“看到什么了没有?”

“我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那你干吗用手杖使劲戳人行道呢?”

“华生,现在不是我们聊(liáo)天的时候,还是细心去观察吧,我们知道科伯格广场有问题,现在得查清它背后隐藏着的东西。”

我们离开了偏僻的科伯格广场,转过街角,我们看到了与先前的街道完全不同的景象,这是一条繁华的大街,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黑压压一群来来往往的人。一排排华丽的商店和豪华的商业楼鳞(lín)次栉(zhì)比。

福尔摩斯在街道拐角处沿着那条商铺一路望了过去。“让我好好看看,”他说,“我必须记住这些房子的顺序,希望能一清二楚地了解伦敦——先是墨地兰烟草店,再是报亭,再往那边是城郊银行科伯格支行、素食馆、麦可法兰马车行,往下就是另一条街了。好了,华生,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该休息了。先去吃饭吧,然后再去听小提琴演奏会。”

听完音乐走出来时,福尔摩斯说:“华生,你要回家了吧?”

“是的,也该回去了。”

“我还要办几个小时的事,科伯格广场的事是一件大案。”

“怎么说是大案呢?”

“有人策划了一宗大的犯罪,我相信我能及时制止他们,可惜今天星期六,事情难办了些。我希望今晚你能帮我。”

“晚上什么时候?”

“10点。”

“好,那我10点钟到贝克街。”

“太好了,华生,不过这次可能有危险,你最好带上你那把在军队里用过的手枪。”

说完,他挥手向我告别,然后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晚上,我到达福尔摩斯家里时,警察局的侦探彼特·琼斯和另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也在。

“哈,我们的人都到了。”福尔摩斯边说边系粗呢大衣的扣子,然后从架子上拿下了那根打猎的鞭子,“华生,我想你应该认识伦敦警察厅的琼斯先生吧?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梅里维瑟(sè)先生,我们这次冒险行动的搭档。”

“你看,医生,我们又一起行动了。”琼斯还是那副很神气的样子。

陌生的梅里维瑟先生则嘟囔(dūnāng)着说:“我错过了一个牌局,27年来我可是第一次在周六晚上不打桥牌。”

“我想,”福尔摩斯说,“你很快就会发现今晚不仅赌注下得很大,而且牌会打得更精彩激烈,梅里维瑟先生,你今天的赌注大约有3万英镑,琼斯先生,你呢,你的赌注就是你一直要抓的那个人。”

“约翰(hàn)·克雷!这个杀人犯、强盗、小偷、骗子,梅里维瑟先生,他年龄不大,却是一个犯罪团伙的头头。抓住他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们必须对他高度警惕。他祖父是皇家公爵(jué),他在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读过书,头脑相当灵活,尽管我们知道他到处作案,可就是抓不住他。他这个星期还在苏格兰撬(qiào)门盗窃,下星期却跑到科维尔筹集资金兴办孤儿院。我注意他好多年了,可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我想今晚我能给你介绍一下,我也曾和他打过一两次交道,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盗窃集团的头子。好了,现在10点多了,我们该行动了。咱们坐车出发吧。”

我和福尔摩斯坐一辆马车,一路上,他都没说什么话。直到法林顿街,福尔摩斯才开了口,“快到了,”福尔摩斯说,“梅里维瑟是银行的董事长,对这个案子很有兴趣;而我把琼斯带上,是因为他还不错,他最大的特点是,尽管他有点笨,但对他要抓的人,他会像猎狗一样凶猛,像龙虾一样顽强。好了,我们该下车了,他们在等着呢!”

我们把马车打发走后,梅里维瑟先生领着我们走过一条狭窄的通道,闪进一扇侧门后,里面又有一条小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铁门。梅里维瑟打开铁门,带着我们下了一段旋转式石头阶梯,最后来到一扇看了让人有几分恐惧的大门前面。梅里维瑟先生点亮一盏提灯,又领着我们走上一条散发泥土气息的通道。把第三道门打开后,我们便进入了一个庞大的拱形地下室,地下室里堆满了大箱子。

“要从上面打入这里还真不容易呢。”福尔摩斯举起灯四下打量着说。

“从下面也很难进来。”梅里维瑟先生说着,用拐杖狠狠地捅(tǒng)了捅地板石,“哎呀,上帝,听起来下面是空的!”

“请你小声点!”福尔摩斯很严肃地说,“别给我们的行动添麻烦,劳驾你坐到一个箱子上去行吗?”

梅里维瑟先生委屈地坐到了一个箱子上。福尔摩斯跪到地上,借着灯光,用放大镜仔细查看石板间的缝隙,只一会儿,他就满意地站了起来,把放大镜放进口袋。

“我们还得等一个小时,”他说,“在那个当铺老板沉睡之前他们是不会行动的,他一睡着,他们就会很快地行动起来,他们干得越快,逃跑的时间就越多。华生,我看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们这是在伦敦一家大银行的分行地下室。梅里维瑟先生就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他会告诉你为什么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对这个地下室那么有兴趣。”

“这里有法国的黄金,”这位董事长轻声对我说,“我们已经接到警报,有人在打它的主意。”

“法国的黄金?”

“是的,几年前,我们向法国银行借了3万法国金币。我们这儿库存的黄金量比任何一家分行的储备量都大得多。没想到竟然走漏(lóu)了风声。”

福尔摩斯说:“现在我们得准备一下,我估计一小时内事情就会弄清楚的,梅里维瑟先生,我们得把提灯用灯罩(zhào)罩上。”

“在黑暗里等吗?”

“恐怕只好这样了。我们不能亮灯,以免发生意外。首先我们要选好各自的位置,这些家伙都是胆大包天的人,我们要趁他们不及防备突然袭(xí)击。我们必须格外小心,否则很危险。我就站在这个箱子后面,你们到那些箱子后面去躲着吧。等我把灯照到他们身上,你们就扑上去。要是他们开枪,华生,你就别手软,干掉他们几个。”

我拿出枪,上好了膛(táng),把它放在我前面的木箱上。福尔摩斯把提灯给罩上了,我们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这么大了,我还从未经历过这种黑暗。我闻到一股烧焦的金属味,这说明灯还亮着,一有动静福尔摩斯就会把灯罩拉开。我们在紧张的气氛(fēn)中等候着,突如其来的黑暗,地下室阴冷潮湿的空气,让人有一种压抑感。

“他们只有一条路,”福尔摩斯把声音压得很低,“那就是退回科伯格广场的那家当铺,琼斯,你已经按我的要求去布置了吗?”

“我已经派了一个警官和两名警员守在大门外了。”

“这样我们就把他们的退路堵死了,我们好好等着吧!”

时间过得真慢!我手脚麻木了,都不敢活动一下,我的神经高度紧张,从我藏身的箱子向前望过去,能够看到石板。突然间,我看到了隐约可见的一丝光亮。

开始还只是火花般零零星星地漏了出来,然后,这些一点点的光亮连成一条光线了。地板上无声无息地裂(liè)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上来,在光亮的地方四下摸着。

这手摸了一会儿又缩回去了,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从石板缝里透出来。

那只手消失一会儿后,随着一声刺耳的迸(bèng)裂声,中间一块宽大的石板翻了过来。

一个四方形洞口出现了。灯光从洞口射了上来,紧接着,一张清秀的脸在洞口边露了出来,他四周扫视了一遍后,两手扒着洞口往上爬,不一会儿他就爬上来了,他站在洞口边拉下面的同伙,那个同伙也身手敏捷,他个子不高,面色苍白,一头乱蓬蓬的火红头发。

“一切正常。”他低声说,“带凿子和口袋没有?——天哪!阿奇,快逃,跳下去!别的我来对付!”

福尔摩斯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子。另一个则猛地往下跳,只听“嘶”的一声,琼斯只抓住了他的衣服下襟(jīn)。慌乱中一支左轮手枪伸了出来,福尔摩斯的猎鞭猛地一抽,手枪掉到了地上。福尔摩斯不急不慢地说:“没用的,约翰·克雷,你跑不了。”

“我看是的。”对方竟也非常平静地说,“不过,我的朋友会逃掉的,你们只抓住了他的衣襟。”

福尔摩斯说:“我们有另外3个人在那边等着他呢!”

“噢,是呀?!你们布置得很周密,我得向你们表示敬意!”

“彼此,彼此,”福尔摩斯说,“你出的那个红发会的主意,也挺周密的。”

“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同伙的,尽管他钻洞的动作比我快。”琼斯说,“把手伸出来,让我铐(kào)上!”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把他铐上时,我们的猎物说,“你也许还不知道我有皇家血统吧,跟我说话的时候,最好用‘阁下’和‘请’字!”

“行啊!”琼斯瞪了他一眼,嘲笑着说,“那么,阁下,请你上楼吧,然后我们用马车把阁下送到警察局去,这样行吗?”

“这还像话,”约翰·克雷说着,向我们3个鞠了一躬,在琼斯的监护下默默地走了。

我们跟着也离开了地下室。“果真如此,福尔摩斯先生!”梅里维瑟先生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代表银行方面感谢您,毫无疑问,是您挫(cuó)败了一起精心策划的银行盗窃案。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案子呢!”

福尔摩斯说:“我为这个案子花了一点钱,我想银行会帮我付账的。除此外,破获这起案子独特的经历给了我很宝贵的经验,就是光听一个红发会不平凡的故事,我也长见识不少。”

天亮后,我们在贝克街喝威士忌兑(duì)苏打水时,福尔摩斯向我解释说:“华生,不知你看出来没有,这事从一开始就很明显,荒唐的红发会和抄写《大英百科全书》的工作后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那个糊里糊涂的当铺老板每天支开几个小时。这个办法虽然有点古怪,但很管用。毫无疑问,克雷是因为他同伙那头红发而想出这个绝妙主意的。每周4镑对当铺老板是个不小的诱惑,但对想得到几万金币的他们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所以他们先在报纸上登广告,然后由一个坏蛋去租办公室,另一个坏蛋怂恿(sǒng yǒng)当铺老板去应聘。这样一场双簧(huáng)戏,老头很容易地就被支开了,他们就有时间干他们想干的事了。当初我一听到那学徒只要一半工资时,我就觉得这肯定有什么阴谋。”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真实动机的呢?”

“店里的生意又小,没什么值得如此费心费力费时的东西,由此看来,他们的目标是店外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我想到那个伙计喜欢照相,成天往地下室跑,那么,问题肯定在地下室。随后我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他的情况,结果发现他是全伦敦最冷静、最聪明、最胆大妄为的罪犯之一。他在地下室的勾当——是件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总共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去完成的事。这会是什么事呢?除了挖一条通往其他地方的地道外,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费时的事。

“我们到现场去侦查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这个。你很奇怪我用手杖戳地面,其实我是为了弄清楚地道是通向前面的,还是通向后面的。当我知道它不是通向前面的后,我就去按门铃,结果,正好是我想见到的那个伙计来开门。以前我们是有过较量,但从没有面对面看过对方。我没去看他的脸,而是低头看他的膝部。你可能也看到了,他裤子的膝部又脏又破,那是长时间跪着挖地道弄成的。这样一来,就只剩一个疑问了,他们挖地道是想干什么。后来,我在它的周围查看,发现他们的铺子和城郊银行相隔不远。谜底彻底解开了。当你在听完音乐回家后,我去了趟(tàng)伦敦警察厅,又拜访了银行董事长。最后的结局,你全看到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今晚动手呢?”我又问。

“哦!红发会解散是一个信号,这说明,他们不在乎当铺老板是否在家了,也就是说,地道已经挖好了。重要的是他们得赶紧使用地道,否则时间长了就会被发现。黄金也可能会转移。星期六比其他日子更合适,他们有两天逃跑的时间。所以,我觉得他们会在当晚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