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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夜奔淮南

无可逃

溪水潺潺,林木森森。近处崖壁如削,远处峰峦起伏。周围不算安静,除了溪水的流动声外,还偶然才可听到鸟雀的叫声和大兽子的咆哮,但是齐君元构思的意境中却静谧得可怕,因为只有人发出的声音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声音,其他的声响都可以忽略不计。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有一点点风吹草动、枯叶飘落,他都会全身神经做出反应,将自己戒备得像张拉得满满的弓。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但齐君元并不认为危险就此过去了。离恨谷中的刺客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他在等待,对手也在等待。他知道对手早晚会停止追踪和搜索,不管是谁,在用尽所有办法都找不到目标的情况下,终究是会放弃并停止的。但齐君元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必须更加小心,因为对手在找不到目标的情况下,他们会变换思路,改变搜索方向和范围。所以对于齐君元而言,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开始,逐杀和被逐杀的游戏随时都会再次展开。

和上一次烟重津跃下悬崖不一样,那次齐君元是以最快速度离开现场,消除踪迹。这一次齐君元却是在坠下两处流溪落瀑之后马上拼尽全力游到了岸边,然后找一处林密草深的地方藏了起来。

刺客行事,一般在出手和被发现之后都以最快速度离开现场。只有在相对安全或者逃不能逃的情况下才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因为逃是主动的,掌握在自己手里。藏是被动的,有利、不利全都寄希望于对方。对于这一点,从古至今的刺客行基本都是一样,离恨谷的技艺规则也不例外。但这一次齐君元却是反其道而行,他在还未完全逃出离恨谷范围时就已经选择躲藏。他觉得自己即便顺激流很快逃走,所有规律痕迹仍难以逃过度衡庐两个高手的追踪。那一次金陵城中摆脱不了神眼卜福就是一个先例,更何况两个高手专事离恨谷惩处职责,循迹追踪的本事更在卜福之上。

但是只藏了一天齐君元就后悔了,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采用这种出人意料方法的。不久之前范啸天就是采用这种方法就近躲在墙体夹缝中,结果他被别人提前设下的装置杀死了。而自己的方式和他如出一辙,这样做会不会也正好落在别人的设置之中?另外从天罗地网两个高手手中逃脱,自己已经多次使用意外手段。一种手段用得太多,就会物极必反,那两个度衡庐高手肯定已经意识到应该从意外的角度来寻找、追踪自己了。

所以之后的几天里,齐君元始终绷紧全身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周围的任何一个微小变化,包括云色天光的移转,他都会构思在意境中,用心感受现象背后是否存在着危险。

还好,虽然五天里齐君元身心疲惫到了极点,但危险始终没有出现。他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要比范啸天好,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范啸天当时的环境不一样。离恨谷以及周边范围太大,自己可躲藏的点也太多。而范啸天所处的环境中只有那么一个合适的点位,而且之前“点漪”定位时还有可能已经被人知晓他会藏身那个凹入的墙缝里。

不过一直这样藏着肯定也不行,度衡庐高手不管想到或没想到齐君元转换了遁逃方法的顺序,在遍寻不到他的情况下早晚会搜索到这里,只要他们不曾就此放弃。而根据时间推算,齐君元觉得五天应该是个契合点。发现自己就近躲藏,或者往远处搜索了再往回逐渐缩小范围,都差不多是在第五天的时候改变追捕方向,圈定自己藏身的位置。所以齐君元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是自己转为快速遁逃的最佳时机,利用对方方向和方式的转换时机,抢到一条可行的缝隙冲出去。

齐君元的速度真的很快,他用最快的奔跑速度再次来到流溪边,用最快的跳跃速度扑进流溪,然后再用最快的泅游速度随着激流前行。想法一点都没错,在离恨谷中他就是利用流溪遁逃的,所以追踪的度衡庐高手开始肯定会将搜索的重点位置放在流溪中。流溪以及流溪两边的范围应该是追踪者第一时间排查并排除掉的,而且估计他们应该不会再掉过头去重复搜索,至少在将其他地方都搜过来之前不会。所以齐君元现在继续选择这条逃生途径相对而言是最为安全妥当的。

流溪的尽头是一弯深绿湖水,被几座山峦相夹的大湖。齐君元没有滑入湖中,在流溪汇入湖水之前比较平缓的一段上,他就甩出钓鲲钩犀筋索,吊住流溪旁边的一根枝杈上了岸。上岸之后他丝毫不敢喘口气休息一下,立刻拔足急奔。溪水湿透的衣服在奔跑过程中被体温和带动的气流双重作用渐渐干了,但还未等完全干透,就又被流淌的汗水再次湿透。

齐君元这一次是有目的地在奔跑,他要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将会为他下一步的逃亡提供条件。每一个刺客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秘密点,刺客是杀人的人,杀人杀多了自然会成为别人想杀的人。所以对于刺客而言,危险是无处不在的,而找一个秘密点预留一些装备和财物是非常必要的基本手段,以便在需要时用来对抗危险或帮助自己逃脱危险。

两块下巴石,大片云盖松,齐君元终于跑到了自己的秘密点。他的东西便藏在以两块下巴石之间距离为一边的等边角上,头顶上方有层层松枝遮盖。

从流溪上来的地方到这里,足足有二十几里的路程。拿现代衡量方式来说,齐君元差不多完成了铁人三项赛里游泳和跑步这两项。但是找到位置后他仍是未曾喘气歇息,而是立刻趴在地上,用钓鲲钩刨开土层,撬起下面一块石板。

石板下面有一个不大的青瓷缸,里面有几个包扎得很好的油布包袱。这些都是齐君元亲手包扎的,所以不用打开他便知道哪个包袱里是后备的整套钩子,哪个包袱里是金银细软,哪个包袱里是更换的衣物。逃亡的人,武器、钱财肯定是不能少的。而换行头改变形象,也是非常必要的。

齐君元决定先换一身衣物,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扎在度衡庐高手的眼中了,如果不改换衣物,即便是被他们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也是可以准确辨别出自己的。

但是齐君元伸向衣物包袱的手却停留在装了全套钩子的包袱上,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觉出了异常。那不是一般的异常,是将他陷入天罗地网中的异常。这异常太过突然,以至于齐君元连回手从身上掏出武器都来不及,只能选择最为快捷的途径去抓装钩子的包袱。

齐君元拿起了装满钩子的包袱,但仅仅是拿起了而已。所有围绕着他的光影、风声、刃气让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一切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反应都不再有丝毫意义。因为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从地上飞起的是一根细长的鞭,只有一根,就像一张网上的一根线。这根细长鞭子原来应该是隐藏在杂草、落叶、浮土下的,齐君元到这里后没有发现异常,一方面可能是他太过焦急而疏忽了。还有一个方面是因为这根鞭子已经藏在地下很久了,自然而动的落叶、小草、尘土已经让其从痕迹上很难辨别出来。

虽然飞起的只有一根长鞭,却一样可以织成无处可逃的网。网上的确只有一根实在的鞭子,但是这一根鞭子却幻化出无数的鞭影。鞭影有纵横交错的,有回转盘旋的,重叠铺展,由下而上,像个提起的网袋将齐君元兜裹在中间。而齐君元不仅来不及在这地网展开之时寻隙逃出,甚至连动一动的可能都没有。因为从长鞭舞动的劲道和风声可以判断出,触碰到地网上任何一根鞭影,都会是头裂腹绽、骨断筋折。

与鞭子飞起的同时,还有东西从头顶落下,是三枚细巧得有些像松针的刀子。刀子落下来的速度不快,翻转着,闪出三朵菊花般的光团。三个光团有高有低、有先有后,之间的空当也很大,打眼看着似乎都挨不到齐君元的边。但是只有在这三个光团笼罩下的齐君元才能真正体会到杀法的精绝,三枚刀子无论是在布局、力道、速度的控制上都更胜长鞭。

三枚小刀子的摆列形式看似稀松,其实却是完全配合了齐君元现有的身体状态。这状态不仅是身体在这一刻呈现的外在姿势,更多的是包含了身体内部的气息、经脉、筋骨、肌肉在这个瞬间中所处的趋势。这趋势也可以说是惯性,可以说是条件反射,总之是身体下意识间不能逆转的反应。

所以即便没有地上飞起的鞭网,即便齐君元行动不受任何约束,他依然无法控制身体避开那三枚刀子,也无法抬手拨挡那三枚刀子。因为这个瞬间他肌体的反应与意识是脱离的,肌肉、筋骨中蓄足的势力会让他无可避免地主动送上刀口。而最为痛苦的是,齐君元已然意识到自己会将咽喉、心脏和小腹送上去,却无力将身体避让开来。

又是天罗地网,只是用武器替代了人的占位和跑位。刀子是天罗,仅用三枚刀子就摆出的天罗。这样运用刀子的方法其实已经脱出了刀法的范畴,是将刀法与阵法融合在一起的高明杀技。鞭子是地网,一根鞭子运用后幻化出无数鞭影织成的网。长鞭子的运用可以细至每一寸每一分的区别,到这程度鞭子其实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不,是可以比身体更灵活、更可靠操控的一部分。

虽然过程描述得很多,但其实全在一念之间。齐君元的一念就是眼睁睁地等死,因为他连闭上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天罗地网的武器攻击双双准确命中,齐君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过倒下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被杀死的人,齐君元没有死,因为对方还不曾要他死。

长鞭缠住了齐君元的右腿、腰部和左手,虽然都不是要害部位,施加的力道也只是确保齐君元无法再次逃脱。但其实持鞭者和齐君元心里都十分清楚,只要需要,这鞭子随时可以发力,扯开**、扯断筋骨,将齐君元变成几块。

三枚小刀子分别穿透了齐君元的衣领、左胸处衣襟、下袍摆,全是险险地贴肉而过,其准确度的掌握其实比直接击中要害更加困难。但这三刀真正的精妙之处并不是在准确度上,而是在力道上。虽然只是三枚很小很轻巧的普通刀子,但是刀落的势头却是完全顺应身体的动态趋势。在巧妙的角度、绝佳的时机添加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外来的力道,顺势借力,将整个人带倒。刀子不仅是穿透了三处衣服,而且还将这衣服钉在地上。这是一种猫玩老鼠的戏弄,还是一种飞鹰夺巾的震慑?

齐君元没有动弹,没有死的他在继续等死。虽然刚才只是经历了一个瞬间,但这个瞬间已经足够将齐君元的心理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绝望,一种被长久恐惧、突然惊吓充斥的绝望,让心神尽散、魂魄尽散的绝望。

多少天一直绷紧神经煎熬着,终于抓到希望以为熬过一个段落了,却在一念之间全部破灭。这一刻齐君元莫名地想到了李弘冀,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李弘冀陷入自己所设刺局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所以不要说他被天罗地网双双制住无法动弹,即便是能动他也不会动。有时候死会比活着更轻松,眼前的情形就是如此。

直到这时候,出刀的和出鞭的人才现身。他们躲藏的位置并不隐秘,却很巧妙,从齐君元过来的方向以及打开藏物缸的位置是绝难发现他们的。这说明他们不仅预料到齐君元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预料到齐君元出现的路线、位置。

出现的两个人并不让齐君元感到意外,因为之前在离恨谷中已经遭遇过一次,所以知道能让自己连下意识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就已经被制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度衡庐的那两个高手。

化天骥

“你不该在这儿的。”肥脸依旧笑容可掬。

“是的,因为我没想到你们也会在这儿。”齐君元已经心怀求死之念,反而将一切放下,思维重新运转自如起来。虽仍倒在地上处于被制状态,言语间的气势却是不卑不亢。

“我不是说这个秘密点,离恨谷的人没有秘密可以瞒过度衡庐。”肥脸说话时露出一种自信和傲然。

如果之前有人这样说的话,齐君元绝不会相信。但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个瞬间后他完全信了。从暗藏的鞭子,从顺势借势的刀子,从瞬间制住自己的布局,齐君元知道自己前面心惊胆战藏了几天完全是白费的。对方早就掌握了自己的秘密点,也知道自己早晚会到这里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搜寻自己,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如果说这次逐杀是一场耐心等待的比拼,或者说这是一场以意外和信息量决定胜负的逐杀,那么齐君元的确是输了。

当心中完全理清楚这一点后,齐君元突然生出了更多的恐惧。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离恨谷的掌控之中,根本没有一点秘密可言。而自己却完全觉察不到这些,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我是说离恨谷,你不该出现在离恨谷。”肥脸补充了一句,将齐君元从短暂的遐思中唤了回来。

“是的,可我不知道自己在离恨谷的名录上已经死了。”齐君元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

肥脸和黑色妖风对视一眼,他们可能没想到齐君元已经知道了很多,也可能没想到齐君元是这样的态度。

“事实上你没有死,所以你应该在做没有死的事情。”肥脸的笑容敛去了些,让人觉得他这话是严肃的。

听了这话齐君元突然间醒悟过来,他此时才意识到无论是在离恨谷中还是到达这秘密点后,他脑海里构思的意境都没有觉察到危险。那并不是因为高手已经将杀意敛于无形,而是从开始他们就没打算杀死自己,只是想制住自己,防止自己逃脱。

为什么会是这样?齐君元脑子在飞快地转着。自己的名字从名录上划去,从离恨谷中情形看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也就是说,瀖州的刺局的确是要牺牲自己来达到需要的目的,但是自己不仅意外逃出了,而且在后续的一系列刺活儿中都充当着意外。以至于离恨谷中主事之人意识到有些刺活儿只有自己能做,特别是在刺杀李景遂和李弘冀之后。所以现在自己已经不需要死了,而是需要做更有价值的事。

“按你所说我不该在这里,那应该在哪里?”齐君元这句话是试探性的。

“你本应该去大周的,但是几天前接到飞鹞传回的‘顺风飞云’,情况变化了,你现在还得回南唐去。”

听到这里,齐君元心中一阵惊喜,连气息都粗重起来。随便什么人在完全绝望后突然知道自己不用死了,都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变化。

“回南唐?还是金陵吗?”

“不是,这一回是去淮南。准确地说是去南唐淮南与大周的交界处,而且要尽早赶到。”肥脸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让齐君元完全领会和信任了,于是笑容尽情展开,而且更加灿烂。只是这笑容始终是无声的、缺少变化的,就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

齐君元从地上坐了起来,钉住衣服的三把小刀子稍一用力就解脱了。坐起之后,他便自说自话地又去解缠住自己的鞭子。此时越表现得随意自在,便越显得他对那两个人的信任。对别人的信任是可以放松别人戒备心理的,拉近和别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不管最终自己和这两人的关系是何种状态,这种信任态度都是对齐君元有利的。

黑色妖风握鞭子的手紧了紧,他是准备制止齐君元这样随意地解开束缚的。但是肥脸提前制止了他的制止,以一个眼色示意他让齐君元随意解脱鞭子的束缚。

“淮南地界距离这里很远,要尽早赶过去恐怕不是件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再有淮南的范围可不小,没有具体点位指定,到了那里之后来回辗转奔波也是麻烦事,肯定也会耽搁很长时间。”齐君元说的是实际困难,他觉得在度衡庐高手面前说实话比说虚话好。因为说实话可以有两种后续,真去做或不去做,做不做都是有底气的。而说虚话一般都是已经打定不去做的主意了,这其实更容易被对方从言语和行动中辨别出来。

“这事你不用担心,有他在。”肥脸指指正收回长鞭的黑色妖风。

“怎么,他要和我一起去吗?”齐君元有些惊讶。

肥脸没有理会齐君元的话茬,只管自己说着:“你听说过化天骥的驾驭术吗?他就曾经是天骥厩的传人。到离恨谷后不仅将化天骥的驾驭术发扬到极致,而且还融入了行毒属的‘畜魂夜狂’,创出一招纸马化天骥的绝招。就是一头老牛,施术之后都可以日行百里,夜行百二,其他马骡一类的牲口就更不用说了。他与我们俩同行,随意抓来牲畜,便可飞驰而达。”

“我们俩?你也和我一起去?”齐君元并没有注意听什么纸马、天骥,但肥脸最后一句却是清楚地进入他的耳朵。

“还有帮手已经在那边等,接应的洗影儿也早就开始确定刺标所在。或许在半路上我们就能得到具体点位。”肥脸只说自己的话,对于齐君元的疑问全无回复。

齐君元没再多问,因为问了也得不到回答。但他知道这次的活儿也不会小,除了度衡庐两个高手陪着自己一起,或者说是押着自己一起前往做活儿外,那边还有召集的其他谷生谷客在等候,而且连洗影儿潜伏当地的谷生谷客也都起用了。洗影儿的谷生谷客中不乏优秀刺客,但他们要做的只是确定刺标具体点位,由此可见这刺标的重要性,还有防护措施的严密、隐秘。之前刺杀李弘冀、李景遂时他们都不曾有这样层次的防护措施,那还会有谁有此待遇?难道是元宗李璟亲自暗赴淮南了?

可是也真的奇怪了!既然已经有那么多谷生、谷客了,时间又很紧,那么这两个度衡庐的高手为何不急着往淮南赶,偏是耐着性子守在这里一定要抓住自己?自己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这个刺活儿少了自己就不行吗?

此时的齐君元已经不是一年前离开离恨谷去往瀖州的齐君元了,所有事情特别是略显不合理的事情他都想找到正确的原因,因为这些原因可能是关乎自己性命的。齐君元可以很爽快地死在高强的对手手下,但决不愿意成为别人利用的物品,死在别人的股掌之上。那种死是一种愚弄,更是一种羞辱。

思索着的人动作一般会放缓,而心中存有疑问的人即便是在无奈的强制之下,也会故意放慢动作速度以此显示自己希望得到解释的意愿。但是很显然,两个高手对齐君元放慢速度的做法并不在意,都非常耐心地等着他将秘密点青瓷缸中的所有东西一件件都拿出来带上。

其实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度衡庐追捕的对象后,齐君元根本不需要将秘密点的东西都带上,只需稍作补充就行。但是齐君元却不嫌累赘地将三个包袱全数带上,因为他觉得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成为被追捕的对象。

直到与度衡庐的两个高手一同上路后,齐君元才真正打量了两个高手的外表,并从交谈中震惊地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和来历。

首先让齐君元震惊的是黑色妖风驾驭马车的能力。他以前真的没听说过化天骥、天马厩,更没听说过由“畜魂夜狂”创出的绝技纸马化天骥。但是那黑衣人很快就让他见识到了这一神技,那是一种让齐君元感觉如同是在乘风而行的绝技。虽然齐君元从未在离恨谷中见过这个如同黑色妖风的人,但是就从他驾驭车马的技艺来判断,齐君元确信这是离恨谷的人。而且肯定是度衡庐的高手,否则不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驭术。

黑色妖风不仅是穿一身黑衣,而且人也黑瘦。尤其是黝黑干枯的一双手,很难让人相信可以将细长的鞭子挥舞成一张网。黑色妖风年岁并不大,其实也就三十多一些的样子。但是因为长得黝黑干枯,所以打眼下会让人觉得要比实际年龄老上二十岁,抑或他生命中真的有二十年已经死去。

黑色妖风当然不叫黑色妖风,他的名字叫郁风行,隐号驾魂,其意是可以驾驭魂灵而行,亦有驾驭别人魂魄之意。

离恨谷的高手一般是六属之中技艺突出后被选中,然后再进行二次训练和考验后才有可能成为度衡庐的属下。而这郁风行却不是,他刚进离恨谷就直接成为度衡庐的成员,然后直接学习了度衡庐中包含各属特点的技艺后才去复仇消恨。所以他是度衡庐中唯一的一个例外,而之所以成为唯一的例外,那是因为他找到离恨谷时已经是天马厩的唯一传人,天下只有他还懂天马厩的化天骥驭术。

天马厩其实不算江湖门派,而是一个专门驯养各种名马、研究驾驭之术以及治疗牲畜病症的手艺人家。他们家研究出的化天骥驭术可算古往今来第一的驾驭秘术,无人能达其速,无人能如其稳。可惜的是多年前天马厩在一夜之间所有人尽数失踪,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化天骥驭术也再未出现世间。

但是就在天马厩出事几年之后,郁风行进了离恨谷,而他是会化天骥驭术的。这种驾驭车马如风一般行走天下的驭术对于度衡庐来说非常有用,度衡庐处罚叛逃或戴罪的谷生谷客,首先就是要抓捕到他们。而抓捕一个对象的前提就是要能比追捕对象速度快,这一点天下人可能没几个可以与郁风行相比。

而郁风行在加入度衡庐之后还将药隐轩“畜魂夜狂”技法融入化天骥驭术,创出了纸马化天骥的绝技,又叫纸马灵驭,这项绝技夜行比日行更快。有人说是因为夜间路上无人可更加放肆狂奔,也有人说灵符有召唤夜间阴魂的功效,而阴魂附了牲畜体后可为其助力。而度衡庐中有人会这种天下独步的驭术,就算被追捕者逃到天边,他都会被追上。

三个人刚走出离恨谷的范围,那郁风行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一辆马车。但是凭齐君元对马和车的了解,这并不是一辆急跑赶路的马车,而应该是短途拉运重物的马车。

郁风行拿出了两张马形纸符,分别贴在了拉车马匹的两肋上,然后点一支粗短的香对着纸符念念有词。念完之后再上马车,手中长鞭撒出,凭空一个脆鞭响起,那马便开始撒着欢儿奔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全不知疲累。到最极限时,速度可达平常辕马的三四倍,这种速度是齐君元以往从未体验过的。

郁风行坐在前面驾板上,并不牵拉笼头缰绳。只是将手中长鞭随心意挥动,以不同方位的鞭响来替代缰绳控制辕马的奔跑方向。也就是说,他的驭术中,长鞭实际的作用不是驱赶辕马,而是用来控制辕马。真正驱赶辕马的是那张纸符,或者说,那马形纸符已经替代了辕马的灵魂和意志,现在只是借助着它的**在奔跑。奔跑的速度越快,那马车便显得愈加平稳。这倒和纸符没有关系,全是靠了郁风行长鞭的控制之功。

明代太常寺编修龚鸿朗等七人编写《神器说论》中曾提到“纸马符”,又叫“纸马驭”。此书中是将这种以“纸马符”驾驭牲口的技法归为巫术。

而清代著名兽医彭风宜在《百神左性析》中则提到,北宋前后出现的“纸马符”驾驭牲畜,很可能是在在纸符上含有某种提升牲畜潜能的药物。药物药性通过香薰而出直接渗入牲畜肌肤,作用于牲畜内腑再转而达到四肢,将潜能尽数发挥出来,力量与速度可达平常时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神器说论》《百神左性析录》中提到的“纸马符”估计和郁风行运用的马形纸符是一回事,但是他这绝技到底是巫术还是提升了牲畜潜能的医术,我们却不得而知。

庖天下

当适应了郁风行驾驭马车的速度后,齐君元以一副没话找话的态度提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离恨谷的人都去哪里了?”

郁风行没有说话,他依旧很认真地驾驭着马车,只是有意识地用眼角瞟了一眼坐在后面车边架上的肥脸。

肥脸的表情很严肃,他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笑容可掬的。齐君元发现,平常时肥脸的表情还是很正常的。只有在应对对手时,他才会笑得那么灿烂和难看,这有可能是在对决中养成的一种习惯,用笑容震慑对手放松自己。当听到齐君元的这个问题后肥脸的表情严肃了,这严肃可能是为了让齐君元相信自己下面所说的真实性,也可能是在认真思考如何应对齐君元的问题。

“他们就把你们两个留下了吗?不会是让你两位老兄专门在离恨谷等我的吧?呵呵。”齐君元后面故意加一句调侃的话,以便把气氛搞轻松。

“是的,我们两个就是在那里专门等你的。”肥脸的话说得很认真,而这样的回答是齐君元完全没有想到的。

“呵呵呵,不会不会,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怎么可能会等一个死人?谁这么傻安排你们两大度衡庐高手来等一个死人?”齐君元的措词其实很不理想,对方意外的回答让他有些慌乱,而对后续的疑问有些急躁。

“你是在名册上被除了名,这我们都知道。”肥脸承认了这个事实。而齐君元通过这个承认的事实,更加确定自己当初去瀖州做的那个刺局本来是要将自己折在那里的。刺杀顾子敬不是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意义所在,让自己死在那里才能体现价值。所以秦笙笙在自己准备逃走时出手制止了,只是没能制止住,反而让自己将她一路坠上,直到烟重津才摆脱。中间去往上德塬、东贤山庄可能也存有摆脱自己的意图,但是都没能摆脱掉,到最后反而是自己将他们带出困境。

“但是你没有死,那么就具备了更大的作用,提升了你在离恨谷中的层次。”肥脸这不是在恭维,而是说的事实。齐君元在经历了那么几次大的刺局,与多个国家的秘行组织有过冲突,南唐的汤山峪营围驻军、沐虬宫护卫以及李景遂、李弘冀的手下也有许多人见过他。所以现在的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经历经验更加丰富的刺客,而且可以在需要时成为一个极为重要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