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冻僵了,说话都不利索。他们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情,越是说不清楚,越是着急。
“木……木家。”钱三上牙敲下牙,哆哆嗦嗦艰难挤出几个字,“薛无过……血洗”
虽然他说得断断续续,裴千里却还是听懂了。
他一把捉住钱三,问:“是不是薛无过要血洗木家取出藏在木家的国库?”
钱三点头:“是。”
“薛无过那个畜生。”裴千里骂了一句,转身取了把刀,就要往外跑。
他在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钱三说:“你们可能已经暴露了。别回去了,今夜就离开南都。”
钱三站起来,瞪大了眼:“我们要是暴露了,你去岂不是危险?”
裴千里苦笑了一声:“就算知道那是虎穴龙潭,我也只能去闯一闯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木家遭殃。不然以后无法向别人交代。”
“你别去了。”三个人都围上来拦住他。
裴千里拱手:“三位不要拦我了。我赶着去救人。你们离开南都后,先上南山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下来。若是我能活着离开南都,定会来寻你们。”
钱三他们面面相觑,只能红着眼睛向裴千里拱手:“公子多保重。”
裴千里离开杂货铺一刻也不敢耽搁,脚底生风朝着木家飞奔而去。
薛无过连陷阱都懒得做,直接敞开大门,灯火通明,坐在木家的大堂上等着裴千里来。
裴千里叹息:聪明人,果然省事。
薛无过这是算好他一定会来,所以一点精神都不愿意多费。
见面如死灰的木老夫人闭着眼睛坐在薛无过身边的椅子上,裴千里心里一抖,看了看手里的刀,根本就不会有血战了,这个东西拿着也无用。
他扔了刀,扯了面具,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薛无过第一次见到裴千里的脸,有些惊讶:“没想到公子竟然有着一副如此好的相貌,难怪公主对公子念念不忘。”
裴千里背手立在大堂之上,不卑不亢,淡淡一笑:“过奖。比起您那人称‘皎皎云中月’的孙子,还是差一点。”
木老夫人听见裴千里说话,睁开眼睛,眼里含泪微微颤颤扶着扶手就要站起来:“其实公子不必来的。老身活了七十多年了,已经够了。”
裴千里安抚地一笑:“夫人莫忧,我答应过要带您去见重外孙的,一定说到做到。”
木老夫人方才一心赴死,若所以不说话也不挣扎。如今见到裴千里,她倒像是忽然燃起了斗志一般,转头望向薛无过:“大将军。妾身敢问一句,妾身犯了什么错,大将军要这样劳师动众,闯入鄙府。况且当年大将军在先皇面前发过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找木府的麻烦,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言而无信,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她知道如今跟薛无过说这个,无异于对牛弹琴。因为薛无过连发誓时的证人韩安民和一同发誓的韩安国都给杀了。那封承诺书如今对他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可是为了裴千里,她还是不得不试一试。
薛无过笑了一声:“放心,木老夫人,老夫一定让你心服口服。”
他招了一下手,原本躲在队伍后面的赵慕徳便被人推了出来,扑倒在大堂上。
“干什么?”赵慕德愤怒地回头瞪着那人。
那人却拿出一把刀来抵在他脖子上。赵慕德吓得不敢动,惊讶地问薛无过:“您当时可是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帮您办事,您就提拔我。
木老夫人冷笑:“原来是老身看走了眼,救了一条狼。”
薛无过嘴角抽了抽:“赵慕德是北国将军蒋大海夫人的小舅子。他潜入我南都分明是为了刺探情报。木家与赵慕德狼狈为奸,里通外国,犯叛国罪,按例满门抄斩。叛国罪,当年并不在我们商定好赦免的罪责之中。”
赵慕德一听,惊恐地大叫:“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踢赵慕德出来那人,没等他说完,就对着他脖子上狠狠一刀。
鲜血飞溅三尺,赵慕德捂着脖子,在地上挣扎,想要嚎叫,只是被割断了气管只能发出“次次次”的嘶鸣。
这残忍的画面让木老老夫人忍不住偏开了头。
赵慕德终于挣扎不动了,瞪大眼睛,朝薛无过伸出手去,最后却忽然转眼看向裴千里。他眼里透出最深的绝望和最卑微的哀求。
裴千里满是怜悯,却只能摇了摇头,无声地告诉他:“这一次,我也救不了你了。”
赵慕德就这么看着裴千里咽了气,眼角滴下一滴眼泪来。他大概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薛无过哼了一声:“一条狗,死就死,啰嗦话还真多。”
立刻有人上来,把赵慕德抬了出去。
“来人。”薛无过叫了一声。
下面的士兵立刻齐声应了:“在!”如山崩海啸一般声音洪亮且齐整。
“把木老夫人给本将军绑了。”
“是!”
士兵们就要上去。
裴千里却忽然掏了掏耳朵:“喂喂喂,好了啊。戏演得太过了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你们两百多个男人,这样吓唬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太太,就不觉得脸红吗?”
士兵们脸上不由自主地热了热,脚步也慢了。
木府上下,都是老幼妇孺。薛无过这样是有些过了。
“老将军先杀赵慕德来吓木老夫人,然后再作势要绑木老夫人,不就是想让我交出东西来吗?真伤到木老夫人,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到时候鱼死网破,大家都没好处。”裴千里沉下脸来。
薛无过一抬手,士兵们又退了回去。薛无过把裴千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不错,小子,有几分胆识!不枉老夫一直都这么看好你。”方才赵慕德被杀的时候,就连他身边的亲兵方才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裴千里却始终镇定,淡然。
裴千里垂眼整理着袖口,淡淡地说:“我知道老将军想要什么。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呵呵,本将军从不跟人讲条件。”
“哦,那算了,开打吧,反正你在找到东西前也不敢杀我,你这几个窝囊废兵也不够我打。你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要用一个老太太来威胁我。”
薛无过的士兵成功被激怒,忍不住朝裴千里靠近。
薛无过冷冷瞥了一眼士兵,士兵有些不甘地停了下来。薛无过摸了摸胡子:“那老夫就暂且听听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薛之澈亲自送木老夫人到南国东北关口处。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东西在哪里。”
木老夫人急了:“公子,要走的话,请你务必跟老身一起走。”
裴千里淡淡地说:“老夫人放心,大将军暂时还不会杀我。”
他转向薛无过:“我相信堂堂南国大将军,也不会为了杀一个老太太背信弃义让天下人笑话。”
薛无过点头:“可以,你怎么能确定少将军有没有把人安全送到?”
裴千里笑了:“我自然有法子。”
薛无过一拍大腿:“好,我就信你一次。来人,去请少将军来,连夜送老夫人出城。”
薛之澈很快就骑车赶着马车来了。木老夫人被人搀扶上了马车,回头望着裴千里。
裴千里安抚地一笑:“夫人莫忧心,您这可是要去跟一家人团聚的,高兴点。”
木老夫人勉强一笑,上了车。
一行人消失在即将破晓的夜色中。
“此去东北关口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十日便可往返。这十日,你就在我薛家的大牢里委屈一下吧。”
裴千里默默算了算:十日,刚好是韩玲珑大婚的时候。有些事情,真是天意。
周尚书在早朝上向独孤初举荐崔景裕接任大将军一职。独孤初只说再议。按照独孤初的脾气,只有他不打算采纳,或者有所顾忌多半也不会采纳的建议,才会用“再议”来敷衍。
崔景裕很失望,敢怒不敢言。
果然,三日后,卢丞相向独孤初推举蒋大海,独孤初便当朝恩准,并且同时任命他过去的副将接替了蒋大海,并统管过去由孙将军指挥后来又拨给独孤珏的那些军队。
至此,独孤初之前的手下皆被委任军中要职。朝中的军权都已经顺利交接,完全掌控在了独孤初手中。
如此一来,崔景裕很长时间都晋升无望。他恼羞成怒,回到将军府,便将书房中的东西打砸了个干净。
绿袖抱着孩子躲得远远的。自从独孤初被独孤信认回后,崔景裕就像是疯魔了一般变得偏执古怪,跟过去判若两人。如今他更是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砸东西。
所以绿袖很能理解崔常安的决定。这样的崔景裕身居高职,不会给自己和家族带来荣耀,而只会带来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