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日,裴千里都在仔细回想韩向阳生前带在身边的东西。可是想来想去,好像韩向阳片刻不离身的就只有他了,如果他也算物件的话。
那个传国玉玺到底在哪里呢?
裴千里想得有些脑门子疼,隋雪至却忽然进来了,说外面有太监传旨,宣裴千里入宫问话。
裴千里笑了笑,韩玲珑还真是学得快,立刻就换了地方见他了。
韩玲珑端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后,面前还拉了一道薄如蝉翼的香云纱。
这个香云纱有个妙处,从里往外看,清晰无比,从外往里看,却朦朦胧胧,只能见人影。每当大家闺秀不得不见人却不想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的时候就会拉起香云纱。
裴千里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是她刻意要提醒他如今他们已经身份有别了吗?
太监尖声提醒裴千里:“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跪下?!”
裴千里想了想,单膝跪下了。
韩玲珑这才淡淡出声:“玉玺找得如何了?”
“还在查。”裴千里回答。
“这么久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查到,你确定你有认真在查么?”
如今他至少知道传国玉玺一直在韩向阳身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只是裴千里不打算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跟韩玲珑解释,所以只说:“请殿下再给草民一点时间。”
韩玲珑放冷了声音:“嗯。以后每五日必须进宫向本殿汇报一次进程,以免耽误要事。”
裴千里抬头看了她一眼,想她或许是着急了,常进来见见她也好,反正不知道还能见几面,便低头回答:“是。”
韩玲珑盯着裴千里的头顶许久,忽然对旁边的人说:“你们都下去吧。本殿不叫,不许进来。”
太监侍女们低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片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韩玲珑依旧看着裴千里,却不出声。
裴千里见人都走了,站起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要掀开香云纱,韩玲珑却出声说:“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裴千里只能放下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韩玲珑不回答,却说:“如果是在寻常百姓家,我或许还能让你娶几个小妾甚至养个男宠。可是我生在帝王家,你若娶了我就只能有我一个。这对你或许不公平,所以我们各自嫁娶,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
裴千里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只有你,哪里来的各自嫁娶?”
“你果然不肯跟我说实话。”韩冷香语气里透出浓浓的失望,“其实你没有必要瞒着我。我不是那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的人。只准你娶我一个也实在是身不由己。”
裴千里越发又气又急:“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这些日子我在忙着查传国玉玺和木家的事情,是少来见你。再说,你与薛之澈已经定亲,我老出现在你身边,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如何你就说这种话了?”
韩玲珑听他说她跟薛之澈订婚的事,更是心如刀绞,又气又羞,垂下眼攥紧了藏在袖子下的手:“你退下吧。好好查玉玺的事,别忘了五日进宫向本殿汇报一次。”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裴千里急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要掀开香云纱进去。
韩玲珑忙出声:“来人。”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侍卫立刻进来了。
裴千里只能停在原地。他隔着香云纱定定看了韩玲珑许久,才转身走了。
韩玲珑在他一走,立刻对所有人大声说:“都给本殿出去,关门。”
门再被关上,韩玲珑终于支撑不住,捂着脸抽泣起来,最后伏在了案子上痛哭不止。
片刻之后,裴千里进宫跟韩玲珑说的话就被侍卫一字不落告诉了薛之澈。
薛之澈垂眼听着,不发一词。
等侍卫离开了,他才自言自语:“你终于死心了。”
裴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肯定中间有什么让韩玲珑误会他了。可是如今,他又没心思没时间理会这些了,只能等以后再慢慢解释了。
回到双月楼,他发现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乞丐被暗卫五花大绑口中塞布扔在角落里。
“他在门外转悠了老久,假装乞讨。隋雪至出去给他钱,他却不走,非要吃什么馒头。然后趁着隋雪至进去拿馒头的时候,他就溜进来了。”一号向裴千里禀告道,“我们看他不像好人,就捉住了他。原本打算打一顿扔出去,他却说是你的故人,还说认识裴存善,我们不敢擅自处置,只能先把他绑在这里,等您回来了。”
裴千里蹲下扯了那老头嘴里的东西,惊讶地说:“夏坊主,怎么是你?你如何做这副打扮。别来无恙否?”
夏坊主苦着脸叹气:“不做这副打扮,我根本没命来到这里。一路上我好不容易才平安躲过了城门守卫和守在你家外面的侍卫,却被你的人把胳膊肘拧脱臼了。”
裴千里忙替夏坊主松了绑,扶着他坐下,替他把脱臼的胳膊重新接好。
夏坊主疼得白胡子直打颤。
裴千里想笑,却怕他恼羞成怒,借着倒茶转头递眼色给暗卫。
暗卫们会意,都退下去了。
夏坊主不知道多久没喝水了,‘墩墩墩’连喝了一整壶茶下去才抹着嘴叹息说:“啊,找你真难。”
裴千里终于忍不住笑了:“夏坊主能找到我,已经算很有本事了。”
夏坊主讪笑:“我在江湖上还算有点人脉。”
裴千里好奇地问:“您都消失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又费这么大力气来找我。”
夏坊主郑重地说:“因为裴掌柜曾交代我,如果你到了南都,就让我把我和他的关系跟你好好再解释清楚。还有,他交代我一定要告诉你那个血亲盒的来历。”
裴千里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地肃穆起来,正襟危坐认真听。
夏坊主接着说:“说起来,我与公子其实算是师兄弟。我的手艺都是裴掌柜教我的。裴掌柜既是我的师傅,又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裴掌柜交代我的事情,我不能不办好。”
裴千里惊讶地说:“原来你的手艺是我爹教的?”
“是,而且血亲盒也不是我造的,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我这里。因为裴掌柜交代过我,所以之前我都没跟你说实话。其实在圣元十年到圣元十二年间,裴掌柜才把血亲盒放在我这里,并托付我以后把血亲盒交给你。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血亲盒是我爹之前就做好了一直带在身边。后来他又把它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再交给你保管。”
“对。没错。我做的任何东西,都是他教我的。这个血亲盒也只有他做的出来。”夏坊主连连点头。
裴千里忽然意识到,血亲盒就是那个他冥思苦想不得,被韩向阳一直放在身边的东西。只是在他出生后,因为他母亲崔常乐的托付,韩向阳便把血亲盒改造了,增加了几个崔常乐和韩向阳想要的功能,比如滴血认亲,比如放卷轴。
也就是说,传国玉玺很有可能就在血亲盒里面。
可是他打开血亲盒看过,里面除了之前弹出来的那个卷轴,什么也没有了。玉玺能藏哪里?
这么小的东西没可能像南国国库和显龙影壁一样汇聚光芒让人产生视觉盲点。就算是有视觉盲点,他也伸手进去摸过无数次里,也能摸到里面藏着的东西了。
莫非这个玉玺还能隐形?
裴千里摸着下巴想了想,问夏坊主:“我爹他可有什么让东西隐形的法子。比如涂药水,盖上一块布匹什么的,像变戏法那样。”
夏坊主捻须笑了:“变戏法那都是用的骗人的障眼法,裴掌柜从不用这些哄小孩的低端手段。”
裴千里也笑了:也是。
那就是有别的玄机了,只是他还没发现。
夏坊主离开的时候郑重跟裴千里拱手:“之前离开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跟公子好好道别。”
裴千里也郑重还礼:“师兄客气了。多谢师兄这么多年一直为我保存血亲盒。初见之时我还险些伤了师兄,真是抱歉。”
夏坊主点头:“那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我已经把师父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了,所以此次一别,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了。公子务必多保重。”
裴千里深深鞠躬:“师兄也多保重。他日相见,我定与师兄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夏坊主拱了拱手,飘然离去。
裴千里叫来一号:“劳烦你和三号一起护送他离开。确定没人跟着他再回来。”
一号和三号领命去了。
裴千里关上了门,取出血亲盒。
他把盒子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端倪。他打开盒子,把里面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看了看自己手指,他想:既然是放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能打开。莫非还要用他的血开盒子?
他拿了一把小刀,割破了手指,把盒子里外十二个面全部涂了一遍。没有任何反应。
血像是完全被盒子吸收了一半,消失得无隐无踪。
啊,不对吗?
裴千里有些失望。
他漏掉了什么呢?玉玺肯定是一直在这个盒子里的。
“在圣元十年到圣元十二年间,裴掌柜才把血亲盒放在我这里。”方才夏坊主的话闪过耳边。
在圣元十年到圣元十二年间,那不就是韩向阳最后一次用玉玺的时候?在那以后,韩向阳才把盒子改造成了只有裴千里能打开。也就是说之前开盒子的办法是不一样的。
可是那韩向阳为什么专门去木家一趟,还要看那副画?
是画上面有什么玄机吗?
木家的这幅画跟裴家那副几乎一样。如果木家的画可以开盒子,那裴家那副也可以。如果裴家的画可以,那韩向阳就不用冒险特地去木家了。
也就是说两幅画之间肯定有不同之处,让韩向阳必须去木家。而这个不同之处,就是找到传国玉玺的奥秘所在。
裴千里拧眉盯着盒子看,脑子里却在想两幅画。
两幅画只有灯笼不一样,木家的画上灯笼上有字,裴家的没有。
裴千里轻轻一拍桌子:问题肯定出在这里了。
而且光知道那些字写的是什么也没有用,必须要拿到那副画才行。
裴千里兴奋不已,也顾不得提前跟木老夫人打招呼了,就连夜进了木府,悄悄到了木清婉的额房间。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那副画上。裴千里把血亲盒拿出来,看看那两行字又看看血亲盒。
血亲盒上没有任何痕迹或者花纹跟灯笼上的东西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