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装作无奈,劝说隋雪至:“既然圣手说知道内情,我们且听听。”
隋雪至哼了一声,也不回头。
裴千里暗暗对修容圣手拱手:“阁下莫怪。”
修容圣手说。“我从不白帮人干活。”
隋雪至立刻回头:“不要答应他,他不知道又有什么狠毒心思。”
裴千里朝他递了眼色。
隋雪至只能抿紧了嘴。
裴千里淡淡回答:“阁下想要什么?金银财宝,女人田地?”
修容圣手眼里透出不屑的光:“那些我都不稀罕。我要你摘了面具让我好好欣赏一下。”
隋雪至回身捉住裴千里要去揭开面具的手:“不要让他看你的脸。”
“没关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裴千里笑了笑,把面具一揭。
修容圣手眼睛发亮,凑近仔细打量裴千里。
裴千里淡定自若地背手站着,任修容圣手的鼻子几乎要凑到他脸上来也不动。
修容圣手一边看一边淡淡地问:“你已经查到薛家身上了,还要问什么?”
裴千里几不可见地皱眉:他怎么知道我查到薛家了?
修容圣手又在怪笑:“不用惊讶,我知道你的本事。”
裴千里只能回答:“我只是想不明白薛家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先绑木家女儿,又杀木家儿子。”
修容圣手摇头:“其实绑木家女儿的人严格来说不是薛家人,是一帮流匪。匪徒只是无意中从一个高人哪里听到了这个计划。”
裴千里越听越觉得跟北国的宫廷盗抢案十分相似:薛家派一个江湖人士把这个计划告诉一群蠢蠢欲动却有勇无谋的匪徒。绑匪被银子蒙蔽了眼睛,真的上了当,不知不觉成了薛家的走狗。薛家从头至尾都没有直接参与,而是暗中观察和协助,密切掌握匪徒的位置,让人追查不到他们身上。
修容圣手开始绕着裴千里转圈圈,一边欣赏裴千里的脸和身材,一边慢悠悠地说着:“按照原计划,劫匪应该向木家索要赎金,木家就会向薛家求救。然后薛无过可以要求木家用他想要的东西来换取他的出手相救。薛无过想,薛家掌控城门,只要劫匪留在附近等赎金,他就能轻松抓到他们,救回木家人。”
“薛无过想要什么东西?”裴千里立刻问。
“这个就要你自己去查了。”修容圣手伸手出来摸裴千里的下颌。
隋雪至立刻紧张地捉住修容圣手的手腕:“你看就看,不要动手。”
修容圣手只能抽回手悻悻退开了。
“那为何绑匪最后没来勒索木家?”裴千里问。
“因为这帮劫匪虽然蠢却也察觉到整件事顺利得太诡异。他们意识到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只要敢再出现定会被灭口。只是他们又不甘心这么白辛苦一场,所以兵分两路,把木夫人和红玉分别卖了,然后分了银子四散开去,从此隐姓埋名让人再也找不到他们。”
裴千里恍然大悟:果然是跟北国的那帮人一样,本来注定是当炮灰的,可是在最后关头总算聪明了一把,保住了性命。
“既然这个计划失败,为何薛无过没有马上再想办法逼木家交出东西?”
“因为,他发现他要找东西可能根本就不在木家,所以暂时就放过木家了。”
“木清游呢?”一直摆出一副旁观者姿态的隋雪至忽然出声问,“他又是为何惹到了薛家?”
“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原来也不过尔尔。薛无过再找木家的麻烦,自然是因为他发现要找的东西又出现了,而且可能真的在木家,所以故技重施。”
“既然是要威胁木家,薛家为何又要把木清游杀了?”
“你去问薛无过啊。”修容圣手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起来,“都来问我,要你干什么?”
裴千里哭笑不得。
隋雪至嗤笑了一声:“我看这些都是你瞎猜的。你不过是卖了个面具,如何能对细节知道得这么详细?”
修容圣手盯着隋雪至:“我原本确实只是卖了个面具给劫匪。可是薛家找不到那帮劫匪,不甘心,就开始查我。我那时年轻不知江湖险恶,也不知道隐藏好身份,还没来得及逃跑便被薛家的杀手找到了。”
裴千里忽然意识到姚夫人说救过修容圣手一命原来就是指的这一次。
修容圣手看着隋雪至,眼里忽然透出浓浓的悲哀:“我那妻子刚刚生产,跟本没法跑。杀手原本要从我口中逼问出劫匪的下落后灭口,可是她看见刚出生的孩子就心软了,说我和娘子只能离开一个人,因为她也要交差保命。我那娘子为了让我离开,就趁我不备……”
修容圣手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捂着头蹲了下来。
隋雪至盯着他的头顶,眼角泛红,表情复杂。
没想到,修容圣手也是个可怜人。裴千里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修容圣手抬起头来望着隋雪至:“我带着孩子跑了。可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没有母乳,在冰天雪地之中根本活不下来。所以,我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一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农户,求他收养孩子,然后开始孤身一人流浪江湖。我答应过救我的人,不能让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改名换姓,也从不露出脸。可是我等到风头过了,回去再找孩子,竟然发现那农户把我的孩子给卖了……”
他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向隋雪至:“你说我为什么知道那些木家小姐劫案的细节,是因为这些年,我也在跟人牙子打交道,我也一直在找我的孩子。江湖虽大,这群贩卖人口的人来来去去却只有几个。问得多了,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我那可怜的孩儿被转手太多次,直到最近,我才查到他可能在南都,便追着来了。”
隋雪至定定望着修容圣手,却在修容圣手就要碰到他时,忽然转身走远了。他一直走到远处的树下才背对着这边站定。
修容圣手低着头,垂下手。
裴千里又问:“当时你从紫烟哪里得到了什么?”
“她的脸。”
“修容之后可还有什么后遗症?”
“我只是暂时改变人的相貌,并不能改变人的骨骼,修过的脸不能跟着时间变化,所以日子一就,修过的脸就会被肌肉骨骼慢慢扯到原位,恢复原来的相貌。”
“多久时间?”
“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看修容者的年龄性别和体质而定。”修容圣手抬头看了一眼树下的隋雪至,“好了,我累了。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裴千里还想跟他说什么,眼前一花,便不见了人影。
隋雪至在门口的雪里立着,见远处一黑影迅速远去,便知道是修容圣手已经走了。然后带好面具的裴千里也皱着眉过来了。
“怎么了?”隋雪至讥笑他,“还没被他摸够吗?”
裴千里抬头看了一眼他:“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
隋雪至哼了一声:“有话就说,你这副表情一看就是没什么好话的。”
“你说你没见过修容圣手,按道理说,他应该会对你的脸更感兴趣。为什么,他今天光顾着研究我?”
隋雪至冷笑:“你是讽刺我没有你长的好看。”
“不不不,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在知道你更好看,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裴千里皱眉嘀咕。
隋雪至似笑非笑地说:“也有可能他看过太多张脸,所以对长得好看却没有特点的人不感兴趣,专喜欢你这种丑得有个性的。”
裴千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是,也是。你说的都对。”
只是薛无过想要从木家得到什么呢?国库的东西吗?不对,如果是国库的东西,两个时间点有些奇怪。一个是韩安民上任不久,一个是韩安民已经执政十几年。
那是传国玉玺吗?
韩玲珑听说裴千里最近都在查木家的事,有些惊讶:时间这么紧,他竟然还有空去查陈年的旧案。听说隋雪至与他出双入对,她愈发坐不住了。
那厮有时候就是心太软,虽然他跟木家关系非同一般,木老夫人也着实可怜,不过这些是不是应该放在找到传国玉玺之后来查?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亲自去督促一下他。
韩玲珑不知道今夜裴千里和隋雪至去见修容圣手了,见他不在双月楼,有些失望。
此时月亮刚好出来,湖面就如撒了雪镀了银一般莹光闪闪。
今夜月色如此怡人,一边赏月一边等他倒也不错。
韩玲珑托着腮坐在窗口。
远处忽然来了一个人,看那姿势分明是裴千里。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裴千里今日连面具都没带。
不过也不奇怪,因为鲜有人能进来此处,此刻又夜深人静,他大概也想透透气。
只是他身后如何还跟着一个人?
韩玲珑凝神细看。
那人不是卢茹梅吗?
她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攥着衣角,下意识就往后缩回黑暗中,让楼下之人没法看到她。
卢茹梅平日都是端庄恬淡的模样,今夜却一副情窦初开的小女儿模样,一路快步追上了裴千里。
“千里,等我……”
韩玲珑听见卢茹梅呼唤裴千里的声音,心里越发酸意翻腾:听说裴千里对卢茹梅不一般,不惜与卢茹楠动手也要去卢家与卢茹梅一同游园赏花。如今更是忘了危险,把自己的真名都告诉卢茹梅了。
她捉住了窗棱,盯着湖边那个夜夜不停浮现在脑海的身影。
无论从相貌、人品、才干和气度,裴千里都可以算得上是人中翘楚。经营过青楼的他又对女人的心思十分了解,女人缘格外好,所以身边一直不缺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不过平日里他虽对每个女人都温柔体贴,却从不逾规越矩。
今日她倒要看看,他是只在她面前规规矩矩,还是人前人后都是正人君子。
裴千里转身伸手接住了卢茹梅,带着几分嗔怪,柔声说:“慢一点,我又不会忽然不见,你小心地上滑,摔着。”
卢茹梅仰头,语气娇羞地打趣裴千里:“郭老板,郭夫人都要变成薛夫人了,你要如何?”
裴千里低头望着她,给她把耳边碎发别上去:“本来就是假夫妻,有什么如何?她嫁了,我才真正自由了,可以娶我想娶的人。”
卢茹梅点着的胸膛:“那要是公主又回心转意呢?”
裴千里笑着:“哎呀,那你就只能做妾了。毕竟在南国,她最大。”
卢茹梅将脸贴在他胸口:“那你心里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我啊。”
“都喜欢,你们各有各的好。”裴千里将脸贴着她的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