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有些技穷了。
此时月光刚好把他手里盒子的影子投在画上的灯笼旁边。
裴千里打了个激灵,那个盒子跟灯笼好像是一样大小的。
他惊讶地把盒子贴在灯笼上,果然……
月光在盒子上移动,盒子上隐约有字一闪而过,快得让裴千里来不及看清楚。
裴千里想想怀里还有凰珠。这幅画画的是裴小姐,凰珠就是裴小姐的。莫不是,还要用到凰珠?
他拿出凰珠,让月光透过凰珠投射在画上。
与那日在阳光下显出的红光不同,凰珠在月光下透出金色光芒来,照在盒子上,灯笼就好像真的被点着一般,灯火摇曳,影影绰绰。
那个盒子上忽然飘过那两句词,只不过字是反的。
裴千里恍然大悟,将血亲盒底朝天再摆好,重新将凰珠的光投在血亲盒上。
字又浮现了出来,然后血亲盒的外壳便像是剥落的皮一样层层翻下,来下面露出了一层一指半厚玉色的方形东西来。
裴千里把玉色的底拿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着:传国玉玺。
他想要把玉玺从金色外壳中拔出来,却发现是徒劳。那剥落的外壳包住了原来托着琉璃珠的底座成了一个把手,握着十分趁手。
那玉玺底面不知沾上了什么鲜红的东西,十分耀眼。
莫不是上一次盖章留下的朱泥?裴千里这么想着,在手背上盖了一下,一个印章清晰地出现在他手背上。他将印章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发现那原来是自己之前滴上去的血。
在他琢磨的时候,手里的玉玺忽然又开始动了。
方才翻上去的外壳层层翻回去,玉玺又变成了血亲盒的模样。
这是韩向阳惯用的法子,每次打开都需要裴千里再次滴血确认。
不知道是鲜血才行,还是只要是他的血就行。
裴千里想了想,咬破手指,却不急着滴在血亲盒上,而是找了个小杯子装起来。等血差不多凝固了,他才把血抹在血亲盒上。那凝固了的血,抹在哪里就在原封不动待在哪里,完全不似方才鲜血滴上去时那样立刻就被盒子吸收消失。
裴千里至此才把事情全部弄清楚:玉玺最初只能用韩向阳的鲜血才能打开,后来韩向阳又把它改造成只能用裴千里的鲜血打开,并把它做成血亲盒和玉玺盒合二为一。他特地委托信得过的人,在裴千里成年之后才将它交给裴千里。如此用心良苦,一来是为了确保裴千里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也是为了保护裴千里,让任何人都没可能杀了裴千里来夺玉玺。
这么说来,他是北国的真正继承者,而他出生就持有传国玉玺所以其实是南国的实际拥有者。
原来韩向阳才是最想让南北和平统一的人。他决定把这个重任交给裴千里,所以才用毕生的精力来培养裴千里,带裴千里走遍世间各地,去见识去亲身体验一般人没有机会全部体验的人生疾苦。
月光照在他身上,清冷孤寂。
他轻轻叹息:可惜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却没有人陪他一同感受这个既喜且惊而有无比庄严的时刻。
听说裴千里在宫门外求见,正和薛之澈一起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的韩玲珑有些惊讶:五日之期未到,他怎么就来了。
裴千里郑重向韩玲珑行跪拜礼。
韩玲珑瞥见薛之澈眼里的笑意,心里却不舒服起来。
“起来说话。”她淡淡地说。
裴千里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公主殿下嘱咐草民去找的传国玉玺,小民已经找到了。”
韩玲珑愣了一下,站起来问:“真的?快拿给我看看。”
裴千里打开盒子,递给走过来的太监。
太监拿了盒子,却先递给薛之澈。
薛之澈看了一眼,才拿给韩玲珑。
盒子里的玉玺玉质细腻,玲珑剔透,是世间少有的美玉。
薛之澈叫人去把薛无过请来,鉴别玉的真假。
韩玲珑只在看见玉玺的时候脸上露出过一丝喜色,然后就一直用忧虑的目光不停地看裴千里。
她想叫裴千里现在就走,可是也知道整个皇宫乃至南都,除了她都是薛之澈的人。裴千里就算跑得出御书房,也跑不出皇宫,就算跑得出皇宫,也跑不出南都城。
裴千里自己却好像高僧打坐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站在旁边,丝毫没有没有紧迫感。
薛无过很快就来了。他看了一眼玉玺说:“老夫也看不出真假。不过要检验玉玺的真假很容易。拿最近一次盖了玉玺的东西来比较一下就知道了。”
薛之澈立刻叫人去取前太子的册封诏书,然后把传国玉玺盖在另一张纸上,两张纸叠在一起对着光一照。两个印子完美重合在一起。
薛无过大笑:“太好了,我南国终于把传国玉玺找回来了。如今只要把国库里剩下的东西找回来就万事俱备,只等殿下跟薛之澈成亲了。”
裴千里淡淡出声:“各位是不是忘记答应过在下什么了?”
薛无过回头瞥了他一眼:“你答应老夫找回国库里的东西,却只找回了一小部分。等你全部找回来,再跟老夫说这句话。”
裴千里似笑非笑转眼看着韩玲珑。
韩玲珑艰难地说:“如大将军所言,等你找回国库的东西,本殿自然护送你出南国。”
如果她嫁给薛之澈,裴千里就彻底成了外人。她要为南国的百姓负责,自然不可能放任裴千里掌握南国的国库。
裴千里笑了笑,拱手:“如此,草民就先告退了。”
他也不等韩玲珑他们再说话,转身就走。
韩玲珑想要叫住他,最后却把声音吞没在了喉咙里,只能揪着心看他消失在门外。
薛之澈问薛无过:“爷爷,这个有没有可能是仿造的?”裴千里太狡猾,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薛无过摇头:“不可能。先帝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为了防止人仿造传国玉玺,他把所有加盖过玉玺的诏书都严密保护了起来。这小子连诏书都看不到,根本没法预先知道传国玉玺印记的模样,怎么仿造?”
说得也是。就算是裴千里神不住鬼不觉溜进来看上一眼,又怎么能将假玉玺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毫无差别呢?薛之澈这才放下心来。
裴千里回到梨香院时,忽然觉得累极了,那是将所有大事都做完了之后的脱力感。
他看见隋雪至在门口等他,只点了点头,就径直往里走。
隋雪至追着裴千里说:“你把玉玺交给他们了?”
“是。”裴千里点头。
隋雪至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要死在他们手里了?”
裴千里停下脚步问:“为什么这么说?”
隋雪至一把捉住他:“我是薛之澈的人,蠢货!我喜欢的是薛之澈,心甘情愿为他来你身边做奸细。在城外的初遇和后来请你看戏,都是为了能缠上你。你打伤我也是被我设计好了的。薛之澈听说了你在北国与独孤珏的事情,以为你也喜欢男人,才要我来诱惑你,好让你把对韩玲珑的心思移到我身上。他甚至交代我,如果你不上钩,就让韩玲珑看到你与我作出种种不堪之举。”
“就这些?我早知道了。”他平静的点头说完便接着往里走。
隋雪至愣了一下,又追上去:“既然都知道,你为何不防着我?你为何什么都带着我去?”
“你不是也没有全部都告诉他吗?比如去见修容圣手的事,你就没有告诉他。”裴千里朝他笑笑,安抚他道,“至于你是薛之澈的人这件事,反正薛之澈做这些也是为了韩玲珑,我与他算是殊途同归,所以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找到了传国玉玺,你已经没有用了,他肯定不会让你活着的。”
“放心,我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不要问了,我好累,只想睡一觉。没有重要的事情,谁也不准打搅我。”裴千里后面那句话,是跟今夜值守的暗卫说的。说完他就进了双月楼,关上并反锁了门。
隋雪至知道自己进不去了,在门口焦急气愤的徘徊良久,最后也只能悻悻离开了。
裴千里好像是耗尽了所有心力一般,以至于一夜无梦,昏昏沉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除了那几次命悬一线昏厥不醒,他好多年没试过这样了。
其实他本来还不会醒,只是床边那沉稳的呼吸声告诉他有人一直在看着他,让他实在是没法忽略继续睡下去。
这人肯定是友非敌,不然不会给他机会醒来的。
“干嘛?”裴千里慵懒地问。
二号那忐忑的声音传来:“本来不想吵醒您,可是有件事,挺要紧的。”二号性子比较温吞谨慎,寡言少语。
裴千里听他这么说一下坐起来,问:“什么事?”
二号拿出一张纸:“隋雪至离家出走了。”
“哈?”裴千里怪叫了一声,夺过纸看了一眼。
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大意就是:“爷伺候你伺候得不耐烦了。你还不听爷劝天天出去惹是生非。所以爷决定在你把自己作死之前离开这里,出去浪迹江湖逍遥快活了。”
裴千里嘴角抽了抽:“这个……”虽然他之前一直赶隋雪至走,可是隋雪至这样忽然离开也让他也挺失落的。毕竟以后没人给他做饭打扫院子和洗衣服了。
“要追回来吗?”二号小心地问。
“什么时候走的?”裴千里把纸折了起来,小心收好。
二号默默算了算,回答:“大概五个时辰零二刻以前。”
那还追个毛啊……裴千里暗暗叹息,回答:“算了。随他去吧。”或许隋雪至真的想通了呢?隋雪至走了也好,他就可以少一处需要分心顾及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二号又弱弱地出声。
“嗯?”裴千里眯眼望着他。
二号说:“卢家二小姐在外面等了您半个时辰了。”
裴千里伸头一看,外面又下雪了,卢茹梅果然立在湖边。他忍不住捂眼睛哀叹:“你怎么不早说……”
“你说不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搅您啊。我觉得这个不重要。”
“你个钢铁直男,竟然让弱女子在雪里立了半个时辰……”
“因为她不是弱女子。”
跳起来穿衣服的裴千里顿了顿,回头看了二号一眼:“为何这样说?”
“我那天亲眼看见她一招就把赵慕德打趴下了。”二号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谁能想到那么斯文的一个女孩子动起手来那么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而且招数还那么狠辣?!
裴千里继续手下的动作,笑了:“看来她是真有两下子,把你都吓成这样。”
卢茹梅见裴千里出来,脸上没有平日的温柔和斯文,神色冷冰冰的。
裴千里微微一挑眉:怎么才过了一夜,每个人都忽然像转了性子一般?
卢茹梅笑了笑:“有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今日就费点时间来说与你听。我姐姐春日赏花时初遇薛少将军便从此立志非他不嫁,为此,她还弃文学武到他身边去做副将。我没有告诉你的是,那日陪她一同去赏花的我也和她一样对薛之澈一见倾心,再无心旁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