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珏想起裴千里的话,心里冒出一个人的脸,却不敢告诉红玉。他的心狂跳起来,不由自主捉紧了红玉的手,快步往里走。
大堂上有一人,听见他们进来,忙走出来迎接。
红玉一见那人立刻喜极而泣,扑上去与她拥在一起。
原来那等着他们的人竟然是木夫人。
独孤珏也红了眼转开头。那日他亲手确定木夫人的身份,亲手盖的棺材,若不是裴千里跟他提前说,他都要怀疑有人冒充木夫人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母女二人终于平静下来。
木夫人说,下雪那一夜她确实是跳进湖里,失去知觉,然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原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结果那车到了夜里却停下来。有人把她扶了出来。
那人说是受人所托救她,让她在此处等着,有人会来找她。
独孤珏忙问:“送你来那人呢?”
木夫人说:“就是刚才在门口迎接你的人。”
独孤珏此时才觉得那个门房怪异,追出去,却没看到人。
他问李统领可见到那人。李统领却说,那人去帮他们喂马了。
独孤珏知道那人肯定已经走了,再找也没有用。只是奇怪的是虽然刚才打过照面,他却死活想不起那人的相貌来。这太不寻常了,他有对人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暗卫的手段,那人肯定是裴千里派来的人没错了。如果是暗卫,就有的是他们所不知晓的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
可能他们当时看见的死尸只一具带着人皮面具身形跟木夫人相似的女人,也有可能那就是木夫人,假死骗过他们再被救活。
反正现在都无从追查了。
独孤珏喃喃地说:“混蛋,你知道你手里握着什么吗?若是有一日你想夺回那个位置,可千万不要对独孤初手软。因为,独孤初可不会念半点旧情……”
安顿下来后,独孤珏派使臣独孤初上了个折子:恭请皇上圣安,微臣已到封地。除去在静心庵山脚遇袭,本王受了点轻伤之外,其他一切顺利。恳亲陛下准许微臣将微臣的外祖父李老大人接来颐养天年,微臣遥拜叩首谢圣恩。
独孤初回信准了独孤珏的请求的同时,也十分愤怒:独孤珏虽没说是谁袭击他,可是却分明暗示是他派暗卫前去刺杀独孤珏。
此时朝野上下都在盯着他,看他如何处置独孤珏。因为独孤珏的下场,就是过去站在独孤珏和废太子那一边的人的下场。
独孤初虽然掌握了兵权,可是文官的心却都是向着独孤珏的,也都害怕他报复。所以他的根基尚不够稳,他此刻最迫切的是要让文武百官都安心。
可是这件事一出,独孤初之前做的姿态,说的话,都变成了谎言和笑话。
只是他也知道暗卫的权利和影响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大得多。就算是他,现在也不能跟暗卫翻脸,因为他还不知道暗卫统领到底是身边的哪一个人。若是擅自动手,他可能会落得跟独孤信一样的下场。
所以,他只能把暗卫统领叫来训斥了一顿,只说以后任何针对独孤珏的行动,必须经过他同意。
秦家骏唯唯诺诺应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有些过火,独孤初毕竟是皇上,而且他还没找到首领信物,名不正言不顺,不能硬碰硬。
两个人各有顾忌,各怀心思,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裴千里跟独孤珏他们分别后,也是一刻不敢停留,轻装单骑,千里骏马,一路上换了好几匹,之前来的时候,换下的马,竟然一日一夜就回到了南都。
这个法子倒是很快,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因为马儿休息了,他没休息,实在是累死人。
疲惫不堪的他回到梨香院,便放开马儿任在园中吃草喝水休息,打算上楼倒头就睡个天昏地暗。只是没想到韩玲珑竟然在屋子里等着他。
“你如何在这里?”裴千里晕头晕脑的,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韩玲珑原以为他见了她又要有一番痴缠和温柔,还下定决心要狠心不理他,结果他却是这副反应。
“你去哪里了?”韩玲珑问。她知道薛之澈下了死命令不许裴千里离开京城,可是裴千里却能轻松离开又回来。要是有一日他有异心,南都城岂不是危险了。
正因为太清楚他的本事,韩玲珑才比别人都要害怕他。
裴千里没回答,摇摇晃晃走过去倒在床上。
韩玲珑又有些担心,皱眉起身去查看,却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被他这样无礼无视,她气得想要推醒他。只是看见他脸上的疲惫,她的手伸出去就不由自主改了方向,扯了被子给他盖上了。
裴千里睡得昏天黑地,只觉得有人在舔他的脸。那人真是难缠得很。他屡次推开,那人又屡次凑上来。
裴千里只能睁开眼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结果却跟团子对上了眼。
韩玲珑竟然还没走?
裴千里一下坐起来看了看外面,原来已经又是黄昏。
韩玲珑站在栏杆边湖面。
几日前下的雪尚未融化,湖面比往日都要安静深沉,呈现出如琥珀一般微微的褐色。
岸边的柳枝也光秃秃的,无风时,如一幅水墨画般赏心悦目。
韩玲珑却披了一件大红色的狐皮斗篷,立在黑白之间,让整个画面顿时都鲜妍无比,美不胜收。
裴千里欣赏了一会儿,想来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一直等在这里。所以,他还是快些起来吧。
他刚整理好自己。隋雪至却一下推开门进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这厮,让马儿在园子里乱跑,啃坏了我无数花草,还弄得污浊不堪。”
裴千里正要陪笑脸解释他昨日实在是太累了,韩玲珑却已经冷冷踱进来了。
隋雪至此时才发现韩玲珑也在,忙跪下磕头:“草民不知公主殿下也在,冒犯了殿下,该死。”
韩玲珑冷冷地说:“去给你家主子弄点粥水来。他睡了快五个时辰,大概也饿了。”
裴千里眨了眨眼:五个时辰,那她也一直空等了五个时辰,也该饿了。
“你去帮我从醉仙楼点几个菜回来。”他报了几个韩玲珑平日喜欢吃的菜。
韩玲珑脸上依旧冷冷的,眼神却不似方才那么严厉了。
裴千里暗暗感叹,自从回宫之后,韩玲珑的皇家威仪一日比一日盛。人啊,果然是地位决定气质。
隋雪至退出去之后。
裴千里就不再说话,等着韩玲珑出声。
“睡醒了?”韩玲珑问。
裴千里笑了笑。
韩玲珑沉默了一下,又问:“他么可好。”
裴千里眨了眨眼,没想到她知道了。不过瞒着她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让如今就对他怀有戒心的她越发不信任他。
“挺好的。”裴千里回答,“孩子会说话了。”
韩玲珑想起红玉和在北国的欢乐时光,眼神越发柔软了。
两人相对无语,默默望着对方。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么拘谨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她如今已经是他人的妻子,莫非还要他做那勾引人妻的小人?
他虽然依旧很爱她,却不屑于如此。
更别说,她还是心甘情愿嫁给薛之澈的。
韩玲珑忽然红了眼,转过身去,背对着裴千里,声音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冷淡:“今日本殿来找你,是要以南国公主的身份,委托你寻找南国的传国玉玺。”
裴千里眨了眨眼:果然来了。
这是最后一个阻碍她成为南国正式掌权者的问题。既然她已经决定解决这件事,就说明其他事在她心里都已经没有犹豫了。
“南国如此多能人异士,公主为何不让他们找?交给我一个外人多不好。”
“他们没有你的本事,本殿也不相信他们。”
“找到玉玺,然后呢?”
“本殿会跟少将军举行大婚,同一天登基。”
“那我呢?”
韩玲珑声音有些微微的抖:“本殿自然会赏你黄金万两,保你平安离去。”
裴千里瞥了一眼她在袖子里攥紧的手。她不撒谎,从来都是。虽然如今学会了一点,却还是没法在他面前撒谎。
他笑了笑:“公主以后可是要做女皇的,金口玉牙,千万不要食言。”
韩玲珑起身要走。
裴千里又说:“公主以后要是有事想问小人,把小人传进宫就好,不要再御驾亲临寒舍了。”
韩玲珑身子一僵。按规矩,她是应该传裴千里入宫的,可是却固执而又不嫌麻烦地亲身前来。虽然不肯承认,其实心里还是抗拒皇宫。她觉得那是个笼子,想逃出来。只有在裴千里身边,他才能喘息片刻。
如今裴千里说这话的意思,是这里不欢迎她了吗?
韩玲珑站了片刻,没有回答,直接推开门走了。
裴千里轻轻叹息:不是他不想看见她。实在是后面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最好连她都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