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独孤信再怎么呼唤,老太监都没再醒来。
太医来的时候,老太监的身子都冷了。
独孤信悲痛欲绝,也不哭,只呆坐着,喃喃自语重复着一句话:“连你也不陪朕了……”
幸好孙贵妃和崔贵妃轮番劝说安抚,皇上才稍稍平静,命人用上好的棺材,寻了一块好坟地,把老太监厚葬了。
夜里,暗卫们聚在平日首领派任务的地方。
“首领意外身亡,尚未来得及把首领信物传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如何是好?”有人问。
秦家骏皱眉说:“首领的信物虽然还未找到,只是他曾跟我说过,万一有不测,便依照他平日所坐位置后墙中暗格里的传位信行事。等信物现身时,我们再重新认定首领。”
其他人面面相觑。
“首领之前就已经把副首领当做继承人了。若是有机会传位,也定是传给副首领。”平日支持秦家骏的人这么说。
秦家骏这一次没有制止别人叫他副首领。
首领在的时候,是严禁暗卫与暗卫之间互通有无。秦家骏却利用首领让他派任务这段时间暗地里拉帮结派,如今势力已经不小。
没有被他拉进去的人,都是老实本分恪守首领定下规矩的人,相互之间连谁是谁都弄不明白,完全一盘散沙。他们自知拧不过秦家骏,只能纷纷顺水推舟:“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这样了。”
“秦大人深得首领器重,继任首领室众望所归。”
大家心里的想法都是,反正只要保证现状不变,谁做首领都一样。
裴千里也立刻收到了北国发来的密报。他盯着那八个字“老太监死,秦家骏继”足足一刻钟没动。
一定是老太监又在气他。他飞鸽传书给老太监:“别吓我,不好玩。”
那只送信的鸽子一去不回。
老太监说过,他交代过人,如果他死了,那几只鸽子就被杀了,以免有人追到裴千里这里来。
接着,各方面的消息都应证了这个消息:比如北皇悲痛三日不饮食。比如宫中破格下葬老太监。
裴千里依旧不甘心,想要派个人回北国验证这件事。
他坐在屋子里反锁了门,叫了一声:“出来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裴千里好无奈,又说:“我有事要跟你们商量,别装死了。”
面前才忽然多了四个黑影。
“你们知道首领死了吗?”裴千里努力保持镇定,可是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他早过了一伤心就流泪的年纪。可是悲伤的时候不能哭,才是最难受的。
“知道。”那四个人也很沮丧和伤感。
“你们四个今后打算怎么办?”
“按照暗卫的规矩,新首领必须凭借首领信物才能更改老首领立的规矩和已经发布的任务。所以,我们暂时继续执行保护你的任务。况且我们的任务是老首领亲自布置的,新首领并不知晓。”
啊,对了暗卫首领的信物在他这里。裴千里忽然想起这个事,又忍不住微微皱眉。
这件事说起来让裴千里也匪夷所思。老太监为什么要在他离开北国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却不跟他讲明?如果老太监真的有心要立秦家骏为继任者,为何不早些把信物要回去做准备?以至于后来这样猝不及防,大家都搞不清楚信物在哪里。
他虽然有心还回去,却不敢透露半点这个事,以免有人心生邪念来他这里抢夺。
“这样吧,我想来想去,万一新首领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以后也挺麻烦。你们反正如今也群龙无首,我便暂时做你们的首领吧。你们除了保护我,还帮我干点活,赚点以后养老的钱。你们应该都是首领的心腹,知道我与他的关系,还有我的身份。我做你们的首领也不委屈你们。”
那四个人眼中显出犹豫之色:虽然话是没错,可是这跟暗卫的规矩不合。
裴千里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们远离北都,如今又是这么一个天不管地不管的状态。你们四个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道。”
四个人交换着若有所思的眼神。
裴千里见他们有所松动,忙乘胜追击:“你们也是首领的亲信,跟我的人是一样的。我绝不会亏待你们。若你们有一天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见不得光的日子,便尽管跟我说,我给你们一人一笔银子,让你们找个地方安静过普通人生活,绝不再相扰。我给你们时间商量一下,你们不用马上回答我。”
那四个人到一旁嘀咕了一阵,便回来朝裴千里齐齐拱手:“所幸公子不嫌弃。我们四人以后便是公子的犬马了。只是到时候若是新首领找到了信物招我们回去,我们就只能撇下公子离开了。”
裴千里点头:“这个自然。我绝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去留都自由。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你们跟我一日就要对我绝对忠诚一日,不可有二心。”
四个人一起跪下磕头:“我等既然答应了公子,自然是誓死效忠。”
裴千里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要改改。你们也知道我的身手,我还不至于睡觉的时候被人给弄死。所以一旦我进了双月楼,你们就不要再盯着我了,让我也有点自由。出了双月楼,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暗卫想起那日裴千里被韩玲珑扇耳光的事,憋着笑低头说:“是。”
“这内院反正平日除了我就只有隋雪至偶尔会进来。那么多空屋子,你们自己随便挑一间喜欢的住下,也方便换班。不要总是窝在房梁上,让我总觉得头顶有人,怪怪的。还有麻烦你们按照年龄顺序排个队。我不能知道你们的真名和编号,为了方便称呼从今天起就按年龄大小叫你们一二三四吧。”
老太监刚死,一封举报的密信就被送到了秦家骏手中。秦家骏打开那封信一看,兴奋得站了起来。这封信是这么写的:“蒋将军和珏王爷的岳母木夫人实为南国世家木家的女儿。蒋将军和珏王爷一直知道这件事。”
这封信的妙处就在于,它只陈述了个事实,没有做任何发散和推测。
这样比毫无根据的指责杀伤力却更大。因为它留下了无数让人想象的空间。比如,将军和王爷既然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迟迟不上报到底想要干什么?莫非他们想要通过木夫人联系南国?
比如王妃和将军夫人都是南国的后裔,那若是南国和北国真打起来,将军和王爷会不会受她们的影响作出不利于北国的事情?
秦家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意识到等待良久报复独孤珏的机会到了,而且这一次他一定要置同时置独孤珏和独孤初于死地!
这封举报信很快被送到了独孤信的书桌上。独孤信震怒,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广布天罗地网,还是被隐瞒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这么久。
他立刻拍着桌子问在一旁看奏折的独孤珏:“红玉是南国木家的人这件事,你知道吗?如何这么久都不报?”
独孤珏跪下回答:“父皇知道儿臣王妃的出处。红烟楼里的女子都是幼时被人拐卖或者遭逢战乱流落他乡的。红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不然也不会被困于红烟楼那么多年。后来岳母与红玉相认也是机缘凑巧。到那时红玉与儿臣才知道原来红玉是南国木家的后代。儿臣隐瞒不报,只是觉得她们与南国二十几年没联系,是不是南国人又有何关系。就算是父皇您,算起来,原本跟南国的各大家也是一家人。”
独孤信一听竟无法反驳。
正在踌躇间,外面他派去搜独孤珏王府的人回来了。
那些人带回了许多独孤珏跟南国木家的书信,说是从王府的书房搜出来的。
独孤信一看,气得把书信扔在独孤珏面前:“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独孤珏只诧异了片刻便立刻明白过来了,凉凉望了一眼独孤初,淡定地回道:“父皇,想要伪造书信这样东西再容易不过了。况且父皇想想,以儿臣的手段,就算是真跟南国私通,如何会留下这么多书信授人以把柄?这分明是有人栽赃嫁祸。父皇倒是可以查一查,儿臣要是获罪,谁得利最多,那个人就是栽赃之人。”
独孤初从派去盯梢独孤珏的人处得知,这些东西是秦家骏悄悄放在独孤珏房中的。虽然他不知道是暗卫首领授意秦家骏这么做的,还是秦家骏擅作主张。不过他原本反正都打算坐收渔翁之利,所以就装作不知此事。
看如今这个情势,让他倒是不好作壁上观了。他不知道独孤珏对他的秘密了解几分,万一把独孤珏逼急了,捅出他的真实身世,就麻烦了。
他忙跪下,对独孤信说:“父皇明鉴。皇兄再糊涂也不会跟南国私通,他可是北国的王爷,父皇您的骨血。”
独孤珏嘴角勾了勾:他果然不傻。
独孤信此刻也冷静下来了。仔细看看这些信的内容,他立刻就明白这是有人在栽赃独孤珏。因为信件所列的事情皆是朝中机密,其中一些,连独孤珏都不甚清楚。所以栽赃陷害之人必是他身边之人。他本来以为是独孤初。如今见独孤初这样,他又犹豫了。
“若是有人嫁祸,你可知道是谁?”这句话,他不问独孤珏却问独孤初。
独孤初想了想回答:“蒋将军才斩杀南国大将还朝,就被人举报。而且木夫人是南国人这么隐秘的事情,举报之人却知道。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南国的离间计了。这个离间计可谓是狠毒至极,既可以让我北国打杀年轻将才,又可以让父皇和皇兄父子间产生罅隙。”
独孤信见他说的跟自己想的一样,欣慰点头:“嗯。没错。”
独孤初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最想要看到的结果已经有了。独孤信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处罚独孤珏的。不过,既然独孤信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是怀疑是南国的离间计,也绝不敢再重用蒋元瀚。
就连独孤珏,想要争夺皇位,也要先舍弃红玉才行。
而独孤珏,是绝对不舍得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