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万物清朗,少将军薛之澈在当日早朝上向公主韩玲珑求亲。公主韩玲珑当场欣然应允。
百官叩拜齐声贺喜。薛无过大将军恭请公主登基为女皇,称:“国不可一日无君,南国帝位空置已久。”
公主谦让,说自己无才无德,应该让位给贤能之士。
百官皆附议,叩请公主为社稷考虑早日继承大统。
公主再三谦让。百官再三叩请。公主推让不过,只能勉强接受。
百官在薛大将军的带领下,叩拜新君,三呼万岁。
这些消息,还不到一刻钟,便全都由暗卫告诉了裴千里。
裴千里觉得,这些暗卫果然都是老太监培养出来的,全跟老太监一个德行,非常喜欢捅他刀子然后看热闹。
老太监很快就发来了一封信‘安慰’裴千里:“想哭吗?”
裴千里恼羞成怒,劈手想把这张纸撕了,可是想想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在看热闹,他又逼着自己把火压下去,把那张纸抚平,然后淡定地在火上烧了它。
他回了一个字:“不。”
老太监又发了一封信:“我给你找个更好的。”
裴千里又回了一个字:“不。”
滚蛋叹息:“我真同情那几只傻鸽子。”
老太监看了裴千里第二封回信快笑死了,嘴里念叨着:“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现在连老婆都跟人跑了。”
外面有人出声问:“首领,秦家骏来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任务。”
老太监忽然想起来最近都没给他派活,是要找点事情给他做做,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半刻钟后,秦家骏便收到了首领发来的任务:三王爷卧房内取此物。
那张纸上还附了物件的图样,原来是个只有巴掌大的精致小盒子。
独孤初府上虽然防备甚严,暗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出却不是难事。
为了相互监视,以防暗卫中有人徇私夹带或者不按照指示来办事,所以通常不管任务大小,暗卫是以双数出动。
这一次,首领却只派了秦家骏一个人。大家觉得这是首领对秦家骏格外信任。秦家骏却觉这是首领对他的又一次考验,因为他对独孤初恨之入骨,毕竟最后抓到秦家朗,逼死秦加朗的人就是独孤初。首领肯定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公报私仇。
顺利进入独孤初卧房之后,秦家骏心中有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想要在独孤初的茶杯里面抹点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者在他枕头上撒点肉眼难以看见能从皮肤里钻入人身体的蛊虫。那样的话,明天早上这个世界就再没有独孤初了。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再恨独孤初,也不能利用暗卫的身份轻举妄动。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让他去查那舞姬来历的事是老太监在考验他会不会徇私情。因为此事牵涉到与他惺惺相惜的孙贵妃。
还好他当时狠心毫无保留把查到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不然如今他可能已经被暗卫作为不可用的弃子给灭了口。如今想想,他都骤然一身冷汗。
所以,虽然表面上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说不定暗中有人监视他也未必。
秦家骏收敛心神,开始仔细翻找。
暗卫的规矩是找之前先把要翻找之处最初的场景记下来,然后再开始找。找一处恢复一处,绝不可以把整个屋子翻遍了再来归位,那样很容易把东西原来的位置弄错,漏出破绽。
绝大部分人都喜欢把东西藏在墙里的夹层,地板下镂空的暗格或者柜子、床底和桌子的暗格,房梁上,椅子把手里面这些地方。他见过最奇葩的是上次那个盐业的小官。
那个小官把贪污来的金子和账本用坛子密封藏在家里的井里,以为神鬼不知,却被暗卫轻易找了出来。
最后那些证据被摆在盐业小官面前时,他直接懵了。他根本就想不到这样也能被找到,更想不明白家里什么时候被人翻过。
皇上震怒,最后命人把盐业小官身上绑上那个坛子沉井溺毙了他。只是这一次,坛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细软而是砂石。
秦家骏按照暗卫的规程,从一个角落里开始翻,翻到书桌时,发现了下面有个暗格。暗格里却没有那个盒子,而是藏着无数封密信。这些密信大都是关于南国皇宫的消息,还有一些绝密的军报。最后他才终于在一个衣柜后面墙上发现的暗室里找到了那个盒子。
这个暗室做得极其隐蔽。若不是跟着别的暗卫也搜过几次别人的家,秦家骏未必能想到这里可能有暗室。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独孤处竟然比绝密的军报还紧张这个盒子。
他花的时间太久了,也不顾上再去仔细看那些信,便把柜子恢复原样,匆匆离开。
盒子交到首领手中。首领拿着进去看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出来,让秦家骏物归原位。
秦家骏低头接了东西就去干活了。
老太监默默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裴千里那小子也不傻,没把他自己那个血亲盒给独孤初,而是另外仿制了一个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盒子。既然是假的,以后就能被他用来干点事情了。
秦家骏在独孤初房间的梁上等候多时,外面才终于清净下来。他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搬开柜子打开暗室把东西放进去,外面忽然传来程海棠的声音:“王爷回来了吗?”
有侍卫回答:“禀王妃,王爷还未回府。”
秦家骏心里一动:说不定她知道这是什么。
他看了看那已经被他恢复原位的衣柜,又将衣柜搬动了一下,把暗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取了个袜子扔在后面,在程海棠进来的那一瞬跳上了房梁。
程海棠一进来就看见了那只袜子,笑了一声:“总说要自己整理贴身衣物,还不是乱成这样?”
她捡起袜子,抬头果然如秦家骏所希望的那样,看见了暗室的门。
程海棠皱眉,转头看了看,然后眼睛就定在了暗室的门上。她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打开看。
秦家骏心中诧异:原来程海棠作为独孤处最亲密人也不知道暗室的存在。有意思……
程海棠转身关上了房门门,打开暗室,拿出那个盒子。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盒子,一脸惊诧。
啊,原来她认识这个东西,只是为什么会是那个表情?
秦家骏听见外面有人叫“王爷”,便不敢再逗留,忙离开了这里。
程海棠听见独孤处的声音,迅速把血亲盒放了回去,关好暗室,把柜子挪回原位。
她脑子里此刻乱成一团。方才那个血亲盒不是裴千里总不离身的宝贝吗?如何在独孤初这里。
在他这里也没有关系,他为何不告诉她,还要做个那么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独孤初进来撞见立在屋子中央一脸怪异表情的程海棠,暗暗起疑却不露声色:“你拿着我的袜子,是打算要干嘛?”
程海棠呆愣地低头看了看,方才一时慌张竟然忘了自己最初只是想捡袜子。
她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袜子会摆在那里,是因为有人才翻找过暗室,听见她进来,匆匆忙忙来不及归位,才会被她看见。
如果独孤初要刻意隐瞒这个东西的存在,而她又发现有人翻过,要不要告诉独孤初呢?这个血亲盒莫非是三皇子的信物。裴千里才是真正的三皇子,独孤初是修王爷的儿子。
这样一来,独孤初想要连她也瞒着,就情有可原了。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这个血亲盒是裴千里主动留给独孤初让他们好安心做王爷和王妃,还是独孤初逼裴千里留下来的?
独孤初当时只要告诉独孤信这件事,独孤信就绝不会对裴千里动杀机。
或者说不定独孤初预先知道独孤信要她杀裴千里,却听之任之借刀杀人。裴千里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即便是活着也绝不肯让她和独孤初知道。
程海棠越想越害怕,嘴唇发麻,手脚冰凉,盯着独孤初。
独孤初见她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皱眉靠近。
程海棠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
独孤初越发觉得不对劲,伸手强搂住了她:“你到底怎么了?”
最近侍女说,她忽然不思饮食,总是犯瞌睡。一日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难道是生病了?或者……有人要害她,给她下了毒?
独孤初脸色阴沉下来,对外面说:“去叫太医来。”
程海棠望着他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即便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她又能如何?从她喜欢上他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在乎不管他是人是鬼了。
那一夜,在雪地上,她的剑直插入裴千里胸口的画面又一次闪现在脑海。那惊恐万状和伤心欲绝交加,内疚自责与悔恨莫及参杂的感觉也一起涌上心头。程海棠张了张嘴想要叫独孤初却忽然眼前一黑。
独孤初听见她的声音,回头看时,她已经晕倒在他怀里。
“快去叫太医。”独孤初抱紧了她,大声地叫了一句。
侍卫和侍女们都不曾见过独孤初如此惊恐模样,吓得忙找太医的找太医,跪的跪在了门外。
沈宝珠听说程海棠晕了,忙赶了过来。
独孤初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见到沈宝珠脸色却更阴沉了。
如今王府里大小事务一应都是交给沈宝珠去打理,不管程海棠是因为什么晕倒,沈宝珠都逃不开干系。
沈宝珠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进来就跪在程海棠的床边。
独孤初好不容易按耐住自己焦躁不安,坐了下来,沉声问:“王妃最近胃口如何?”
“一日里只有两顿动筷子,就算是吃也只吃几口。臣妾也劝过王妃要多吃一些。王妃之说没胃口。熬得细细的粥都喝不下去。”
“可曾找太医看过?”
“不曾。臣妾要传太医,王妃总说不用大惊小怪惹王爷心烦。臣妾实在是拗不过王妃。”
“王妃每日的饮食都是哪位厨子在做,中间经了几个人的手,谁在侍候?”
冰雪聪明的沈宝珠瞬间就明白了独孤初的意思,心里越发委屈,红了眼眶:“是由王爷从将军府带来的魏师傅亲自掌勺。臣妾去厨房端来侍候给王妃用膳。王妃吃之前,臣妾每一样都会先尝一尝。”
“除了不吃饭,精神不好,可还有别的不妥。”
“不曾。”
那就没可能是外人下毒了。
只是程海棠是习武之人,又在丐帮混大的,一向比寻常女子都要皮实,何曾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如果不是下毒,又没有生病?为何会这样。
“你们都下去吧。太医来了速速带进来。”独孤初站起来。
沈宝珠欲言又止,只能起身出去了。
独孤初坐到床边,捉住程海棠的手,盯着她不放:她瘦了好多,手腕都细得能摸到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