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个假山的主体就是金子做的。整块金子搬进来太重,所以韩向阳根据自己找来的大小不一的太湖石,设计了一个大的太湖石形状,然后按照那个形状分块用金子浇筑,每一块上都抹了一层厚厚的火山灰,然后运进来。他才会跟卢丞相那样说以免被人怀疑。
运进来的涂了火山灰做为基座的大金块被韩向阳用锚杆固定在池子上。小金块和真的太湖石又被用锚杆固定在基座上,拼接成大的太湖石假山,再在上面铺苔藓,种兰花,养鱼。
裴千里最佩服的是韩向阳的以假乱真能力。假山浑然一体,根本没有任何破绽,真假太湖石也让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如卢茹楠所说的,到了春夏湿润多雨的季节的时候,太湖石中有云雾穿梭。大概也只有那短短的一瞬,才能看出那一部分是真的,那一部分是假的。
不过那个时候整个假山都被云雾笼罩。若不是仔细看,谁会注意云雾是从这个石头里穿出来却从不在另外一个石头穿行呢?
只是虽然假山大,相比裴千里在殁太子府找到的金子的量,还是太少了。
那个火字刚好投在花园里。花园里的花草在寒冬的面前不堪一击,只有零星的几根枝条从雪下伸了出来,倔强地指向天空。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裴千里喃喃自语。
难道要烧掉这一院子草木?也就是说这个花园里的地下全是用金子铺底了。难怪太祖会叮嘱卢丞相不可以动花园里的格局。因为挖太深就会露馅。
不过太祖说的也没错,这确实是南国的龙脉。
“谁在哪里?”卢茹楠的声音忽然从花园的边上传来。
卢丞相没出声,转头正要推裴千里走,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他默默站起来,抱着火盆把方才裴千里踩过的地方又踩了一遍。
卢茹楠拿着刀慢慢凑过来,一看原来是卢丞相,便放下了刀叹气:“哎呀,我说爷爷啊。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不睡觉跑到外面来了。冻病了可怎么得了?”
她絮絮叨叨数落着卢丞相,大声叫醒了仆人,把卢丞相给搀扶走了。
卢丞相恢复了那呆楞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莫拉我,我还要赏雪吟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能饮一杯无啊!哈哈哈哈!”
卢茹楠立刻回答:“别想了,您这样还饮酒?我们半杯酒都不会给你。”
裴千里躲在远处的树上哭笑不得。这老头哪是在说疯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下次记得给他带酒来。
这边裴千里冻得要死,那边薛无过却拿来几只野味,命御厨做了火锅,点上银碳火炉,说要和薛之澈一起陪韩玲珑热乎乎饮酒赏雪。
说是他和薛之澈陪韩玲珑,其实更像是他逼着韩玲珑陪他。韩玲珑坐下后身体僵硬,垂眼盯着面前的碗筷,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语。
薛无过瞥了一眼面前的小酒杯,立刻对侍女招手:“这么个小杯子,是喂猫吗?给老夫换大碗来。”
侍女忙下去取了大碗过来,给薛无过斟了满满一碗酒。薛无过这才喜笑颜开,一饮而尽。如此连饮三碗,他才放下碗,大笑:“痛快!!”
薛之澈忙说:“爷爷,你悠着点喝,吃点菜,不然容易醉。”
薛之澈给薛无过夹了菜,也夹了一块韩玲珑最喜欢的酒糟煨鹿肉给她。
薛无过笑了一声:“你们这般恩爱,真是好。”
薛之澈的手一顿:“爷爷是醉了吗?我与公主还没有成亲。”
薛无过点头,转向韩玲珑:“公主如果下嫁给我家澈儿。老夫便全力扶持公主登上皇位,稳定朝纲。老夫年纪大了,等一切进了正轨,也想休息几日。到时候就把兵权交给澈儿让你们夫妻共治南国。”
韩玲珑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他这是要逼婚吗?
薛之澈忙说:“爷爷,你答应过我,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的。”
薛无过笑了:“你这小子,性子太温吞了,看得老夫好着急。公主到底还有什么顾虑?告诉老夫,老夫或许能替你解开。”
韩玲珑暗暗苦笑: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解决办法。她能拿回王位,还能获得薛家的支持。薛家也有了稳固的保障,虽然不称帝却跟做了皇帝没区别,自然就安分了。
薛之澈低声说:“爷爷,你是真醉了。”
他对外面叫了一声:“来人,把老将军送回去,小心搀扶,地上滑。”
薛无过摇头:“哎呀,就开始嫌老夫碍事了。好吧,老夫就先回去,留你们两个自己商量。”
薛无过走后,韩玲珑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
薛之澈笑了笑:“你如今怎么这么怕他?现在他走了,你也吃点东西,这个鹿肉煨得很入味。你身体刚好,这个补血气最好。”
韩玲珑依旧低着头,不动筷子。
薛之澈又倒了一杯酒给她:“今日冷,你喝一杯热热的青梅酒也好。小时候你总好奇青梅酒到底是酸是甜,我怕你喝了不好,总拦着你。现在我不拦你了。”
韩玲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薛之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碰了碰她面前的杯子:“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之前小,不能喝。后来能喝了,又不能在一起喝了。
韩玲珑端起酒杯一口灌了进去。
薛之澈皱眉:“你慢一点,吃点菜慢慢来,不然会醉。”
韩玲珑像是没听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两杯下肚,韩玲珑便脸颊绯红,有些微微醉了。
薛之澈夺了她的酒杯:“你要我陪你喝酒取乐可以,你若是解酒消愁,我可就不奉陪了。”
韩玲珑眼里透着淡淡的哀伤:“你还好意思说小时候的事情,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说过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会一直陪着我。结果你却逼着我远嫁北国。等我在北国遇见了裴千里爱上了他,你又杀了我的父母,趁我回来祭拜他们困住我,还跟我说什么你爱我要娶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混蛋!”
侍女们听韩玲珑这样骂薛之澈,吓得心惊肉跳,小心拿眼睛偷瞄薛之澈。
薛之澈朝她们摆了摆手:“把火锅撤下去,留下几个下酒的小菜就好。本将军不叫,不准进来打搅。”
侍女们虽然担心韩玲珑,却也不敢违背薛之澈的意思,都下去了。
薛之澈苦笑了一声:“我若说我逼你嫁到北国,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会信我吗?从我爷爷第一次告诉我,父亲是死在跟北国的战场上之后,我就开始筹划这些事情了。因为我知道,以我爷爷的脾气,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跟北国开战报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成为南国的最高统治者。”
韩玲珑微微皱眉,扶着额头,似乎在思索这件事情的可信度。
薛之澈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会放弃做南国的统治者,那就是我,他唯一的继承人,执掌南国。先帝也知晓这一点,所以想要把你嫁给我,让我做一个毫无实权的驸马,来打消我爷爷的念头。如果我那时接受了先帝的赐婚,我爷爷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把你也一起杀了然后依旧扶持我们原以为能打开国库的韩安国做傀儡。所以,那时我拒绝了先帝的安排,而且为了让他不再尝试第二次,我还特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他,断了这个可能性。”
韩玲珑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表情有些呆滞。
薛之澈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我爷爷已经准备好动手了,我不能背叛他,也决不可能伤害你,所以只能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等待合适的机会把你接回来。这个合适的机会就是,我爷爷发现韩安国并不是合适人选,能开国库的人只有你,所以最好也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你接回来,让我娶你然后我们共治南国。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韩玲珑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她忽然开始大笑,笑到停不下来,笑到眼泪都流下来。
薛之澈担忧地捉住她的手:“我知道很难接受,你不要这样,你要是觉得生气和伤心,就像方才那样骂我,甚至打我都可以。不要像之前那样总是闷闷不乐,好像一具没有了感情的瓷娃娃。那样,我真的受不了。”
韩玲珑把他的手一甩,像是躲开什么蛇蝎一般,一下站起来连退了几步:“你们可不就是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瓷娃娃吗?你们要我不爱的时候,我就只能离你远远的;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必须爱你,即便我已经爱上了别人,即便我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满脸眼泪,浑身抖得像屋外寒风中的树叶。
薛之澈心如刀绞,站起来想要抱住她,她却摇着头后退:“薛之澈,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就算我身体里流着皇家的血,为了王权我只能委曲求全逼着自己接受你们的安排,可是我永远也没有办法欺骗我自己的心。即便是那样,你也还是要逼我吗?”
薛之澈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觉得,把你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我就好受吗?你觉得,你回来了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我心里又会如何?你说你曾经等过我,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一直在等你。”
韩玲珑偏过头,默默流泪,咬着唇不看他。
薛之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昨天爷爷跟我摊牌了,我很快会当着文武大臣和我爷爷的面向你求婚。你要是想保住性命登上皇位,就一定要毫不犹豫当场答应我,不管你现在有多恨我,多厌恶我。”
韩玲珑惊恐地转头看向他。
薛之澈定定看着她,许久才退了一步转身走了。
裴千里从卢府回来,又发现有人坐在他房间里。
这人也不点灯,黑灯瞎火,一声不响。身上那浓浓的酒味,就连他站在门边都能闻到。
裴千里有些惊诧,哪里来的醉鬼竟然跑到他这里来坐着?
不过,若是对他有危险的,暗卫应该早弄走了。
那人见他进来,一句话不说便直接起身扑过来抱住了他。
裴千里猝不及防,正想着要不要一个手刀把对方打晕,只是那熟悉的香气合着酒气扑面而来让他原本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了。
“这下着雪,天又黑,你怎么来了?”他伸手抱住了韩玲珑,一边暗暗挥手示意暗卫出去,不要在一旁看热闹。
轻轻的风刮过,那是暗卫出去的信号。
韩玲珑连件厚的披风都没披,身上冻得似冰。
裴千里伸手把自己的狐裘脱下来给她披上,心疼她,替她搓着胳膊,嘴里却忍不住埋怨她:“你感冒伤风才好了,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韩玲珑抬头望着他:“你知道我伤风生病了,怎么不来看我?你怎么这么狠心,就因为我跟你要钱了?”
裴千里好无奈:他要怎么告诉她,那个胆子大到去摸她额头的太监就是他?何况他去看她时,她还晕着。就算他说了,她也会认为他在骗她。
韩玲珑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默认,越发伤心生气,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把他拉近,像是惩罚一般堵住了他的嘴。
温香软玉,雪后微醺,裴千里脑子里闪出这几句话。他原本就很想她,如今她送上门来,自然是求之不得,照单全收。
裴千里收紧了手臂,让韩玲珑的身体紧贴着自己。
韩玲珑的酒气把他熏得都像是要醉了一般,身上早热得像火。韩玲珑的身体在他的体温之下,也被烤得热了起来。
裴千里怕再这么继续下去,要么只能他急刹车爆血管,要么就只能不刹车一路挺进,所以忙趁着自己还有一点理智松开了她。
韩玲珑早娇弱不胜,瘫软得站立不住,只能任裴千里扶着。
裴千里抽了抽嘴角,摸着她的乌发:“你今儿兴致怎么这么好?还跟人喝酒了?也不管外面还有你的人,就……”
“我命令他们在大门外等我。”韩玲珑却开始扯裴千里的衣服,笨拙地又凑了上来。
裴千里此刻才觉得不对劲了,拉住韩玲珑,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