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里回到双月楼,刚脱下湿衣服就有人从窗户里扔了个包着纸条的石头进来,刚好砸到正在睡觉的饭太稀头上。
饭太稀头上立刻肿了个包,起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裴千里好无奈,这人是盯着他换衣服吗?所以就专门趁着他脱衣服没空往外看的时候扔东西进来?
他捡起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赵慕徳向韩玲珑告发你的身份,杀赵慕徳不杀?”
裴千里呆了呆,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她知道了?也好,迟早是要知道的。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算了,留着他还有用。”
他知道暗卫虽然不能现身,肯定就在附近,所以他们能听见。
果然黑暗中有人‘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这几个人果然是老太监派来的,而且是老太监的心腹,不然不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能如此淡定。
“来,你们出来,我问你们个事。”他对着空中说。
没有人理他。
裴千里又说:“不出来也行,我问你答。”
“嗯。”黑暗里又有人说。
“方才我跳进那个洞里之后,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石头又合上了,地砖归了原处。”
“然后呢?”
“没了。”
也就是说,他没弄错了,就那一个出口了。也许是韩向阳觉得殁太子府以后可能会换主人,另外做个楼梯上来,太容易暴露了,所以才设计成那样。
“韩玲珑知道后有什么反应?”裴千里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晕了。”那人的回答很简短,裴千里的心里却惊涛骇浪。
他许久才说:“怎么会晕了?”
“听说是着凉又受刺激过度。”
“你怎么不跟去确认一下。”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暗卫。韩玲珑不是我的目标。”
“好,你现在去确认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暗卫,韩玲珑不是我的目标。”
裴千里烦躁起来,站起来苦恼地走来走去,如今他进宫肯定会被赶出来。
他忽然停住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入宫,我要去找死!!你们要是不帮我打听,我就左手大刀,右手长剑,一路砍杀进去。”
死一般寂静以后是低声商量的声音。
我去,原来还有两个人盯着他。裴千里好无奈。
刚才那人又出声了:“等一下。”
韩玲珑朦胧中,觉得有只微凉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寝宫。
侍女见她醒了一个一个凑上来查看,然后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哎呀,公主,你可算是醒了。您不知道方才薛少将军一路抱着你从外宫门跑进来的样子有多紧张。”
“我们从没见过少将军这么惊慌失措呢。可见少将军对公主有多上心。”
“怎么没有,我就见过一次。”有个老宫女笑了笑,“公主从树上掉下来那次,少将军站在公主床边一动不动盯着她足足半个时辰。那时候我们还担心少将军是不是吓坏了,一直唤他。”
“他怎么回答?”
“他却只说,好生侍候着,不用告诉公主他来过。”
“啊,少将军好帅,又温柔。从少年时就是这样了嘛?”
“可不是,少将军开始上朝的时候,每日不知道有多少名门闺秀一早起来躲在宫门外,就为了看少将军一眼。”老宫女瞥了一眼韩玲珑。
宫女们都知道老宫女在暗指韩玲珑也悄悄躲在勤政殿后面偷看过薛之澈的事情。
这些宫女都是之前一直服侍韩玲珑的那些。
虽说薛之澈这么安排是为了让韩玲珑更舒服,更顺心,可是正因为她们跟裴千里太熟悉,所以有时候实在是太没大没小了。
偏偏她又是个念旧的人,看着仅有的几张熟悉面孔,就不忍心责怪了。
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韩玲珑无奈地轻轻扶额。
“你们又在唠叨什么?吵得殿下头都痛了。”薛之澈从外面一边走了进来,一边说。
宫女们立刻缩脖子噤声,都退到一边去了。
刚才还呱噪不已的寝宫瞬间安静下来了。
韩玲珑气笑了,指着宫女们对薛之澈说:“你看看这帮奴才,本殿都管不住,却怕你。”
薛之澈过来微笑坐在床边,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殿下心肠太软,自然是管不住她们。”
表面镇定,其实他的心此刻因为喜悦跳得飞快,像是要窜出喉咙来一样。因为韩玲珑差不多十年未用这样娇嗔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韩玲珑红了脸,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薛之澈攥得死死的。
侍女们偷偷抿嘴笑。
“别这样。”她眼里带着几分哀求说。
薛之澈才松了手。
韩玲珑借着笼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转开话题:“本殿这是怎么了?”
薛之澈观察者韩玲珑的脸色,淡淡地说:“御医说殿下体虚,操劳过度又受了点风寒,让殿下多补补,休息几日就好了。”
韩玲珑想问裴千里怎么样,可有来过,可是又怕问了会让薛之澈觉得不舒服。
薛之澈淡然一笑:“臣让人大开宫门,若是看见他来一定给他放行。可是他没出现。”
韩玲珑微微蹙眉,眉眼之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
薛之澈柔声说:“他未必知道殿下生病了。”
韩玲珑苦笑了一声:“你不必这么大度,还为他辩解。我知道他的脾气。”
薛之澈因为不放心韩玲珑,这几日都是在御书房的卧榻上过夜。今日韩玲珑终于好了,他才命人收拾东西回家去。
薛之澈进将军大门的时候,薛无过正在大堂里擦着他那把心爱的大刀。薛之澈知道,这把刀曾跟随爷爷为太祖韩泽世平定天下,后来又被送给他的父亲薛思远,随薛思远征战北国。薛思远战死后,这把刀就再没有离开过薛无过的身边。薛无过一有时间就细细擦它。
薛之澈知道这是爷爷想念父亲的一种方式,所以从来不去打搅爷爷。
薛无过见薛之澈回来,把刀交给旁边的亲兵问:“公主如何了?”
薛之澈只能停下拱手行礼:“爷爷好,公主已经痊愈。”
薛无过笑了笑:“你小子。我生病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侍候过我。”
薛之澈脸上微微发热:“以前年纪小不懂孝顺您,是我的错。爷爷身体强壮过年轻人,以后也不会生病的。”
薛无过指着薛之澈大笑了起来:“我孙子这张嘴,真是甜,滴水不漏。”
薛之澈笑了笑过去到了一杯茶双手端到薛无过面前。
“爷爷,澈儿有个不情之请。”薛之澈等薛无过喝完茶接过杯子才说。
薛无过斜眼望着他:“说吧。我就说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你今天忽然端茶给我喝,原来是有事情求我。”
薛之澈单膝跪下:“若是澈儿能有幸娶公主为妻,请爷爷务必答应我,在我们成婚后十年之内不向北国开战。”
薛无过完全没有想到薛之澈会说这个,气得眼睛瞪圆:“臭小子,你说什么?”
薛之澈索性伏在地上磕了个头:“请爷爷不要再兴战事。”
薛无过气得涨红了脸,从旁边拿起刀就要砍薛之澈。
旁人吓得倒吸一口气,却不敢上来劝阻。以薛无过的脾气,正在气头上的他肯定逮着谁砍谁。
薛之澈却直挺挺跪着,也不躲闪。
眼看那刀闪着寒光就向薛之澈脖子上砍来。
“大将军三思。”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
刀锋就猛然停在了离薛之澈脖子只有一张纸厚薄的位置处。
薛无过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薛之澈,许久才颓然扔了刀:“要不是看我们薛家只有你这一个种,我今天就砍了你这不肖子孙。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等你们结婚十年,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还活着,也折腾不动了。那时候我自然就不提打仗这事了。”
薛之澈满眼悲伤:“爷爷,你为何执意要屠戮生灵?像如今这般,南国与北国各自安好,不好吗?”
薛无过攥紧了拳头,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放屁!各自安好?老子跟北国的那个独孤信这辈子就没法各自安好。是他趁你父亲不备,偷袭你父亲的大营,在你父亲身上砍了八十八刀。我见到你父亲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我薛无过一手养大调教出来的猛虎一样的男人。”
薛之澈惊讶地望着薛无过:他知道父亲是死在战场上,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细节。更没想到父亲原来死得这么惨。
薛无过捉住薛之澈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会大意到被人偷袭吗?因为当时缺少冬衣,老夫在主战场。他为了让老夫的士兵们不挨冻,把所有冬衣和大部分兵力都给了老夫。我让他把守运送军粮的官道,他生怕出什么纰漏,夜夜亲自巡逻结果扛不住受了风寒烧到昏迷。”
薛之澈眼里盈满了泪水。
薛无过收紧了手指,咬牙切齿地说:“老夫死也没有想到,秦家会给刚刚联姻的独孤信兵权,更没有想到第一次带兵打仗的独孤信偏偏在那一夜会绕过主战场偷袭我们后方。等拼死杀出血路的士兵来向老夫求救,老夫带人赶过去的时候,那个狡猾的独孤信已经澈回北国,只留下了一地尸体给老夫。”
薛之澈浑身冰冷。
薛无过睁大到极限的眼里满是血丝和泪水:“薛之澈,你可怜别人,可曾想过他们让你少年丧父,让我老年丧子,有什么人怜悯过我们爷孙两老的老小的小?”
薛无澈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日拿了宫外买的小玩意兴冲冲进宫要带给韩玲珑,却被韩玳瑁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