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顺风不要浪
江潭被一叠声的“师父”摇醒了神。
他刚将眼挑开一丝缝儿,唇边就递来一只壶嘴。甘冽的水汽自此氤氲开来,滋润了发干的呼吸。
江潭下意识张了口,任人将带着凉意的水往喉咙里灌,一股接着一股,侍弄花草似的均匀仔细,亲切熟稔。
“嗯。”他发出一声,那边就止了手。
江潭喝饱了水,感觉脑子稍微清醒。眼睛却又闭实了,仍是想再歇一会儿。思绪尚未澄定,恍觉又一样东西凑了过来。
微微启唇,正将那物含了个正着。
又软又凉,吞了两口却吞不下去。
他觉出不对,一下睁了眼,打星儿似的空白里,微翘的舌尖已被一排牙齿咬住。
江潭好似呆了,给这么死死按着发狠般吮了几回,唇齿发麻,刚刚浸润的水汽都快给吸干了,才一巴掌将席墨挥到一边。
席墨给他扇破了唇角,一面拭着血迹,一面皱眉道,“这么凶做什么,这回可是你先亲我的。”
江潭一时语塞,但还是想打人。他蓦地坐起身来,掌心捏了法诀,冷冷朝席墨看过去。
“我明明是要同你说话来着。你可好,主动含了我的嘴,气都给我嘬没了。这才当真叫作有口难辩。”席墨说着,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潭起得太突兀,将自己支在他面上遮光的牛角叶顶在了脑袋上,还一脸难尽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威慑力。
“师父,帽子好戴么?”
江潭微微一怔,将头顶的叶子摘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翻着看了看,这才觉出顶上日光涌涌,已然过了正午。
“尽快赶路”这个认知压下了心中忽起的凌乱。江潭屈膝将铺盖收了,转手撤去结界,又摸出一只胡桃饼边走边吃。
席墨就跟着他喋喋不休,“对了,我发现师父的口水好像真的灵光。魂火一直烧得我疼,但昨天亲过之后火居然灭了一会儿,还算睡了个安稳觉。方才你那么一招,我现在又觉不出痛了。”
他呼出一气,“可算有救啦。”
江潭微微一顿,缓缓嚼着饼渣,扭头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好似僵住了。
“师父,都怪你我才变成这样。以后你每天都得喂我吃口水了。”席墨有几分幸灾乐祸,“要不我就夜夜在你身上打滚,叫你再也做不成好梦。”
江潭转过脸来,只觉口中酥醇的饼子倏然失了味道。
他略显艰难地啃完了整张饼,咽下半袋乌梅汁,憋在胸臆间的气终于喘匀。
“席墨,你会痛是因为你错了。”江潭顿了顿,“你说的方法,不行。”
“师父是要眼睁睁看我架在火上烧么?”席墨惊讶道,“真的么?是真的么?我没有听错么?”
江潭默默喝果汁,瞥眼便见席墨落下泪来。
小孩安安静静哭着,一点声音都不出,豆粒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砸在砂砾里,转瞬消失殆尽。
“……”江潭蹙了眉,“别哭了。”
席墨垂着眼,泪流得更凶了,看样子完全劝不住。
江潭眉心折痕愈深,摸出地图来确认一番,发觉方才昏头昏脑一阵走,竟不知而今身处何处了。
但还是在坠沙野畔无疑。
只要顺着东方走,就能看见胡杨林。
江潭定了心,抬眼便见席墨哭成一只兔团子,鼻尖拧红,脸蛋上洪水泛滥,额发毛绒绒地炸着,又乖又伤心。
他张了张唇,未出一声,只不再理人,独自往前走去。
走了片刻,回身一看,却道哪里还有席墨的影子。
……又给捉走了?
江潭想着,忽觉身后风声有异,一袖威压抽过去,却实在落了个空。
那击中之人,正是席墨。
少年劈裂云袖,顺势将人压坐在地,牢牢箍着他腕子扣在背上,俯首而去,一口啃破了他的颈项。
江潭半脸蹭着沙地,偏偏失了先手,要害之处又给人叼住,津津有味地吸吮不休。
“好,看来血水也行。”席墨在那伤处乱咬一气,“反正师父是个宝贝,怎么都能止痛就对了。”
他一把撕开江潭后襟,还没继续扯下去,腰心登时一震,一腿给人扫向旁的流沙地中。飞开之前即是反手一捉,拖着江潭脚腕就不放手了。
尘土飞扬间,席墨恰好滚进了流沙窝子,想站起来时发觉膝盖已被吞了。居然也就不再挣扎,只双手合力将那把腕子越攥越紧,大有直接掰断的架势。
江潭随席墨滚了一遭,所处尚且安然,落在人手里的右足却是挣脱不开。眼看便要一并没入沙中,他着左腿蹬席墨脸面,只欲借力脱出,不想成了送上门的买卖,两脚被人一并扭住,直直按进了流沙陷坑。
“师父怎么这般待我。”沙淹胸口的少年人恶狠狠笑着,“那就一起滚沙子玩咯。”
因着纠缠过甚,那沙流速度愈疾,两人很快一起陷溺流沙之沼,给那沙子裹着坠往地心深处。
江潭给千吨的沙子拥簇着,暂且动弹不得,当即运起龟息术掩了七窍。又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被流到尽头的沙子吐在了一处坑洞底。
他解了术法,扶着洞壁勉强立直,只觉浑身骨头都像被挤散了,一时竟没站稳,膝盖一软,摔趴过去。
着落之处闷哼一声,触手软韧,江潭摸一摸,便明白席墨给自己当了毯垫。
他顺手探了席墨的鼻息,发现人已没了呼吸,尚不知死活。又在人胸口伏了片刻,也未听到一声心跳。
但他总觉得席墨已经醒了,正憋着气准备捣怪,故并未掉以轻心。
待得力气恢复几许,江潭歪歪扭扭站起来,才迈开一步就是一个趔趄,脚踝果是猝然给人卡了个牢靠。
“师父要去哪里。”席墨艰难道,“带徒儿一起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