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回到那山涧木屋,宴林反而更局促了,当初在这凤鸣山是他自己死缠烂打才将人留了下来。
那个时候年少无知脸皮厚,若是现在还让他装出那副样子,怕是自己就得先呕死在这儿。
他站在屋子中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像是一个木桩子。
时渊见他这样,走到他身边,拉着他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了,是有心事?”
宴林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可能来回有些奔波,累了。”
时渊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担忧的神情,拉起他的手放在桌上,泛着凉意的指尖落在他手腕。
片刻后,神色一缓。
“没什么事,就是灵力消耗多了些,毕竟你现在只是金丹期,丹田内的灵力不是很充裕,以后凡事能用法器就少用灵力。”
说完双指并拢,指尖凝聚起荧光,远远不断的灵力正输往他的体内。
这一次,宴林没有挣脱。
他倒是给忘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小子,即使他是带着后世的修为被拉进来,但在他记忆里始终是金丹期,如果出现任何与记忆里有偏差的事情来,他势必会进行矫正。
于是他运起修为一探。
毫无意外,一颗金灿灿的金丹悬在丹腹之内。
而且还是一颗极其不稳定的金丹,主要是因为当时的他一心玩耍,平日里的修炼根本就不在意,能用药堆的绝不修炼,能用灵石提炼灵气的,绝不采集,所以到了最后,他的根基才会这么松松散散,完全不像后世那么稳扎稳打。
于是他装成以前的样子,讪讪的收回手,一脸被戳破根基不稳后的尴尬:“我……我知道……就是一时着急给忘了。”
时渊笑着,目光柔和:“没事,以后你修炼时,我在一旁给你渡些修为,不出十年根基便可追回来。”
宴林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后,便没在说什么。
时渊这时却站起身:“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后山采些灵草回来。”
宴林又点了点头,本想着他离开当然最好,可动作进行到一半却蓦的一滞。
因为对方站起来的缘故,他又坐着视线恰好能落在他的腰侧,而那腰侧上正挂着一柄做工粗糙的小木剑,上面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
时淑与。
微微有些摇晃的剑身在宴林眼里是无比的扎眼,这是他当初离开时,送给他的东西。
粗糙的雕刻毫无书法可言,一笔一划他都能想起当时他小心翼翼的画面,它像是在告诉宴林当初的自己是有多么傻气,多么幼稚。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留下。
扔掉最好。
于是他目光一沉,抬手就拿住那小木剑,嘴里却装作不以为意轻松的样子。
“这个东西不太好看,我还是拿回来,等下次再寻个新的给吧。”
时渊却一把捏住他的手,力道不重却让他不能将东西拿走。
“别动。”
宴林抬头望着他。
时渊将他的手缓缓拿开,指腹缱绻的摩擦着竹剑,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开口,语气舒缓却郑重。
“好看,我喜欢。”
宴林愣了愣。
而说话的人却已经转身离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而那丑东西仍旧挂在他腰上。
等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趴在桌上,侧过脸,发神的凝视着前方,幽幽的目光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却嘴里嘀咕一样的念叨。
“……竟然喜欢……”
……
随后的时间一日复一日的过着,宴林也装作那时的模样,顺着他的意愿,每日里都和他笑脸相迎,刚开始还是会有些不习惯,毕竟他恨这个人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刻进了骨子里,现在这么亲近起来,有时四目相对,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可时渊却像是没发现,只是一如既往地将他带在身边,不管是找寻灵草巩固根基,还是坐着闲聊,哪怕是他想一个人独处,那深沉的目光也紧紧跟着他,一刻也没落下。
修真者无论活了多少年,终究是以人的身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而人又是群居动物,当一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而他又时刻陪伴在身边时,从开始的拘谨,小心翼翼回避,到后面的随意,默认和习惯其实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而两人虽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为,但这些日子却是他们过得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候,有时甚至连他自己都会有一瞬的恍惚,忘记了这不过是一个幻境。
等他下一秒回过神,又清楚的明白,他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破境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但,怎么才能破镜?
刚开始他觉得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不定玩儿够了,也就放他出去,可时间越是往后移,看他毫无迹象的样子便清楚的明白,这里好像是他希冀中理想的世界,若他什么都不做,很有可能会永远待在这里。
可如何让他明白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打破虚假直接对峙吗,可他不一定有那些记忆.....
等等——
宴林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忽视了一个问题,既然这里是他的幻境,心魔或许和时渊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
他应该拥有记忆才对。
如果他真的有记忆,那现在的幻境,便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装作忘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的想要在这里一直活下去。
所以他决定直接一问。
这天,宴林拿着手中新做的竹剑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因为他还是想将时渊腰侧挂着的东西取下来。
之前他直接索要对方不答应,那么他就再做一个新的,喜新厌旧是每一个人的劣根性,同一个东西,如果有更加精致好的出现,原本又丑又拙劣的东西,自然会被替换。
他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看到正坐在里面的时渊,将东西捏在右手背在身后,走了过去。
原本时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见他走进来,便放下书,看着他。
“今天的修习结束了?”
宴林点了点头。
“结束了,这些日子有你的帮助,根基和以往比起来已经好了许多。而且方才结束的时间早我还做了一个东西。”
说着,他将藏在身后的拿到身前,摊开,一柄精致的小木剑平放在掌心,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他现在的手艺自然比当初好很多,这柄木剑不仅将剑身剑柄的纹路刻画的很清晰,就连每一个细小的边角都和折乌一模一样。
一眼看上去,绝对是折乌的缩小版。
就在他拿出的时候,对方愣了一瞬,随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起来,用称的上轻柔的目光凝视着他掌心的东西,嘴角上扬起一丝不可查觉的弧度,即使他有控制,也能让旁人感觉到他此时的喜悦。
宴林一直盯着他,自然将他的所有细微表情收入眼底,看着他抬手指尖落在剑身上,于是压了压身子,试探般的问:“如果这个好看,可不可以把之前的给我。”
刚落的指尖一滞,随后收回,抬眼看着他。
方才眼里的喜悦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所以,你只是想交换而已。”
并不是真心想要送给他。
当然后面这半句时渊没有说出口。
宴林被他这么反问的哑口无言。
不擅长撒谎的他只能瞄了一眼他腰间的东西,算是默认,随后将木剑放在桌上:“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呢。”
身旁的人目光一颤,神情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垂眸:“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何必来换。”
宴林捏紧了身侧的衣衫,深棕色的眼眸压着一片暗沉的情绪,神情已经没有了所有的伪装,目光微敛,下一秒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人,冷声道:“因为我讨厌它。”
“我看着它就像看见曾经的过去,曾经的自己,无知,可笑,我不想再有任何与它有关的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消失的一干二净。”
时渊静静看着那双无比冷漠的眼睛,心像是被人剜去,尖锐的刺痛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呼吸被扼住,声音很低,像是一缕清风,一抹飞雪。
“所以,我和你的过去对于你来说,就这么不堪吗?”
一把抓住宴林的手,将他扯到面前,捏住他的下颚,俯下上半身目光与其对视,漆黑的眼睛里多了一抹暗沉的红色,某种炽热的情感透过这双凝视眼睛泄了出来。
“当初招惹我的是你,现在放弃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
宴林看着他卸去伪装的一问,微微一笑,倒是有几分薄凉。
“离开这里。”
忽然,时渊低笑一声,松开另一只抓着他的手落在他的后颈,一边缓缓用拇指摩擦着他的喉结,一边用/力将人往他的方向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只要稍微一个动作便能吻上。
“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离开。”
“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那双银辉的眼睛此刻以北红光取代,冷漠挣扎之间夹杂着一丝悲戚。
“我怎么能如你所愿呢。”
一个冰凉却柔软的东西覆在他唇上,宴林呼吸一滞,随后反应过来,时渊这是在亲吻他,
薄唇轻碾,明明温柔无比的动作,他却感觉一股坚韧的执念,宴林心慌,抬手抵在他胸膛想将人推开。
而这时,对方却咬了他唇瓣一口,刺痛间宴林本能的张开了嘴,同时也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一个柔软却灼热的东西钻了进去,唇齿交chan,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中。
在不断的逼迫中,他几乎不能呼吸。
可同时一阵似曾相识的酥麻感从脊椎蹿上四肢,让他浑身都没了力气,而同时后颈控制他的手,也渐渐下滑落在他后腰,将他牢牢固定,依靠在对方身上。
而那个吻也由原本的激烈,报复般的占有,变得温柔珍视,屏住的呼吸有了喘息的机会,宴林的胸膛起伏的厉害,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于是,他看见了那双腥红的眸子,深沉晦暗莫测,可仔细的一看却是难以言述的悲伤。
仿佛是情绪宣泄够了,时渊缓缓拉开了些距离,但依旧轻吻在他脸颊,低沉的声音温柔且坚定似呢喃一般。
“.......你逃不掉的.....”
随后周围的一切如镜面一般开始破碎开来,稀稀落落的掉落泯灭,眼前的人也变得虚幻起来。
宴林微喘着气,深棕色的眸子凝视着那个人,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而就在他以为结束了的时候,漆黑寂静的周围骤然变换,他站在了另一处地方。
周围盛大的宴席,张灯结彩本该热闹不凡,但人群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推搡着往外跑,天上乌云密布,灵气翻涌,宴席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一股滔天的剑意自上而下的袭来。
宴林睁大了眼睛,缓缓抬起头,方才消失的人正凭空而立的凝视着他,深邃静谧的眼睛仿佛冰冷的俯视着地上的蝼蚁,身侧的折乌蕴含着凛冽的杀意。
宴林惊恐而慌张的看向周围,却发现还有两个人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
宴锦和安瑾年………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