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恍然如梦
宴林愣了好一会儿,神情有些空白又有些诧异,随后像是在细细斟酌这两个字,半天才消化掉。
脑海里却是某个人冷冰冰的模样,那一双空寂无波的眸子。
心魔………他……
他尴尬又不失礼节的一笑。
“我想您肯定误会了,先不说师尊那般人物,冷心冷情,又入世百年,经历事件种种又怎么会轻易生出杂念,而且就算真如您所说他有心魔,可怎么会是我。”
他对于那个人来说,还没这么重要。
面对他平静又撇清干系的态度,成霜根本没有坐搭理,只是自顾自道。
“师弟境界跌落后,神魂受损太重,我们几人虽以修为日日供养,却还是不够,只能让他在先天混元阵中闭关,修养神魂,但是……”他说着一顿,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自责。
“我们却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生了心魔,闭关后让其有机可乘,等我们想去查看时,却也晚了,他的神识已经被困,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心魔之境,长瀚^0^鸽^0^贰^0^拯^0^雳此以往在先天混元阵中他的神识会被吞没,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南极仙海之劫,安怀亭的狼子野心尚有师弟可以与之对抗,可若师弟被心魔控制,成为一个嗜血屠戮的魔修,那么整个中天界将无人是其对手,万千生灵危在旦夕。
“我们用尽了所有办法,连进入他闭关的冰室结界都不行,既然外力无法突破,那么只能由一切的根源来解决。”
说到这里,成霜转过身,沧桑却睿智的眼睛看着他,其中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无法解决,只能寻找根源,而他就是那个根源。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心魔由他而生,那么旁人或许进不了那个结界,但是他或许可以,这好似一种天生的诞生关系,给予他因果,心魔自然会对他产生想要亲近的感觉。
只有接近心魔,才有除掉他的机会。
而他相当于是时渊在被心魔侵占前,最后的机会。
成霜看他沉思的样子,目光沉沉:“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但师弟不能有事。”
这般锐利,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沉重之中却是难掩的关切。
突然,宴林微微一笑,嘴角弧度上扬,一眼明亮的眼睛里笑意不及眼底,甚至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冷漠与仇视。
“您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他呢?”
成霜皱起眉头,目光一凛,有些意外,这双眼睛里面的情绪与复杂,如浓雾一般的深沉,难道一切的因果不是从收徒之日而起?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但成霜始终是成霜,一如既往的护犊子。
“老夫虽然是上门拜访,也的确有求于你,但是并非一定要征求你的意见。”
潜台词是非常的清楚了。
软的不行,即使硬来他今天也要把人带回去。
经过南极仙海一战,各个门派都损失惨重,当初的三足鼎立已然变成了一派独尊,如果长天剑派掌门想要带走一个人,即使他是新任的浩然仙府府主,也的确不是难事。
宴林却丝毫不怕。
“您不要误会,我也不是说我不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成霜捋了捋胡子,沉声一问。
“什么条件。”
宴林站起身,目光平视着眼前的长者,神情冷淡:“解除师徒之契,我与他往后再没关系,您也不用再为此而烦恼。”
原本他就打算抽个时间去找那人接触身上这麻烦的东西,今日掌门找上门也算省了些麻烦。
经过这么多事,他已经不想再和过去的种种有任何瓜葛,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决定真正的重新活过,他要守好浩然仙府,更要完完整整的过完这一生,他要将所有的遗憾都一一补偿。
他知道这一世那人未曾伤害过他,凤凰林,黑衣人,天绛珠等等,甚至……是尽力在保护他,找到了罪魁祸首并斩于剑下,种种之间便是功过两清,这一次,权当是他在抽身之前为那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成霜眯起眼。
当今世界想当他师弟嫡传的人数不胜数,这下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摆脱,不知道该说是不知好歹,还是天真。
但,他自是求之不得,还省的后面麻烦。
“好,老夫答应你。”
如果没有意外,心魔破解之时,这师徒之契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
仰望之上,云雾缭绕,远山近岭迷迷茫茫,千万沟壑之中云层好似有无数只飞蛾翻动着翅膀,云海波浪好似梦中幻境一般,而中峰黄岩兀立嶙峋,横断其上,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宴林站在峰腰,狂风拉起他的衣衫呼呼作响,仿佛会如那蓝蝶一般翩然而上。
又一次,他站在了这座熟悉的山峰之上,往下眺望是漆黑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时渊闭关的冰室便在那下方,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只是隐隐又剑气和戾气溢出。
震慑之力已经波及至此,想必里面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突然!
眉间一阵温热打断他的沉思,一股力强大的吸力不给他任何反应的将人拉了进去。
一瞬间的失重感后,人缓缓落地。
闭了闭眼再睁开,偌大的空间周围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给人一种广阔的窒息感。
脚下是有一个繁杂的法阵正浮现出熠熠光辉,阴冷的气息透过鞋底钻进脚心,阵阵寒意,阴冷无比,一束光从高处打落,仿佛幽寂的黑暗被人凿了一个洞,一个人盘腿坐在光下。
折乌插在他身前的地上,如黑色玉石般的表面折射着光,寒意凌厉,周围蕴含着四散的剑意,而那个人白发披散,脸映照在光与暗之间,亮的一面仿佛被冷冽的月光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让人有一种不可触及的虚幻感。
暗的一面又像是幽夜的鬼魅,神秘莫测。
白发搭落在棱角分明的下颚,他恰好站在他的身前,低头这么看着,整个人圣神而虚妄,好似一座坐化的仙人。
宴林目光微沉,抬起手碰了碰眉间,方才突然出现的灼热感已经消失。
按照掌门之前所说,他们试了很多次都没人能进来,而他却被结界自动拉了进来,应该是他眉间的剑纹,让结界产生了错觉。
想着他又将目光放到前方的人身上。
片刻后,宴林微微皱起眉头。
他身边萦绕着一层极不稳定的剑气,锋利,阴狠,跃跃欲试………
他和这人待得时间也算长,身上的气息从来都是平稳祥和,如一汪池水清凉温润,没想到因为心魔,竟变得这般阴沉可怖,锐利噬人。
但是更诡异的是,他身上竟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难不成他在最后关头察觉心魔入体,强行屏蔽了神识,将自己束缚在一个躯体之内,隔绝了周围一切的感官,关闭自己的同时也将心魔困住,而心魔的气息便由此渗出。
而这样阴沉沉的气息之下,他倒像是一个被幽禁的恶鬼。
宴林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随后也没在犹豫的缓缓走近,步伐很轻,在两人距离不过只有半臂距离的时候停下,微微弯下腰,抬手扒开他脸侧挡住的白发。
那张熟悉的脸完整的暴露在他眼前,凛冽如冰雪。
忽然!
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
一双腥红的眼睛空洞的盯着他。
宴林空中的手一滞,像是被这空洞无感的目光骇住。
不等他反应,便瞬间失去了意识,像被卷入什么漩涡之中。
………
一阵强光搭在脸上,眼皮上有种黑白交错的感觉,而边也是呼啸的风声,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之处,所见的景色让他愣住。
翠木清幽,花草丛生,一条小道蜿蜒而下,小道的尽头是一片苍翠的竹林,笔直杂乱的竹竿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屋子的边角,溪水潺潺从小道的两边顺着流下,暖阳的光辉洒落其上,一片生机盎然,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干咸的味道。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地方。
这是凤鸣山。
他和时渊出遇的地方。
他诧异的低下头,看着掌心,张了张又握紧,手中的触感清晰,以往他都只能以灵体的样子存在,但这一次他不仅有知觉而且还是实体,很明显这里应该是时渊制造的一处幻境。
抬起头看向前方隐隐约约的房屋一角,时渊会在里面吗?
宴林若有所思起来。
这时。
手突然被人握住。
一个人轻轻的站在他身后。
高大的身躯离的很近,并没有陌生人之间生疏的距离,一个拳头不到的空隙仿佛从身后要将他揽入怀里,几乎是顷刻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清明却厚重,他看了一眼抓着他的手,根根如玉,哪怕是最好的雕刻师也触及不到分毫。
收起那一丝的僵硬。
他知道是谁了。
于是宴林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子。
漆黑如墨的青丝被银冠束好,脸庞白皙如玉,深黑色的瞳孔竟泛起微微银辉,显得更加深邃,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给人增添了一分冷漠,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上扬的嘴角好似喜悦一般。
他说:“你不是回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去?
哦,对,当时他想回到浩然仙府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爹爹,可后来他失去了记忆。
所以这个幻境是在他离开后的时间,只是没想到他心中执着期望的竟然是这里。
见他没有作声,前方的人又问了一声:“他答应了?”
宴林看着眼前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的时渊,想了想,这毕竟是在他制造的幻境里,若是对着干怕是会被反噬,保险起见,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好。
于是他微微一笑。
“嗯,答应了。”
时渊一把将人抱进怀里,用/力的环着他的腰和后背,顺着这股力道,宴林头抵着他坚实的胸膛。
宴林心漏了一拍。
身体也僵住。
对方的声音落在他上方。
“太好了。”
这是在他的幻境里,时间不过是过去几天不到,他们依旧心悦对方,可对于自己来说,却已经过了几辈子,他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
而且冷冰冰的时渊见多了,这么温柔亲密的,实在让他有些不适应,手忍不住抵在他的胸膛,稍微拉开距离。
但他还是学着那段记忆里的自己,笑的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时渊送了些力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