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7.窃钩（5）
“你这孩子啊，自小放任惯了，哪有半点贵女模样。”
端木妍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拂去眼前人发间枯草，连同满头满脸灰土。
着短褐之人身形较寻常娇小，浅薄脏污后赫赫然嫩生生一张鹅蛋脸儿。清眸洌泉，蛾眉映月。
“姑母！”
娴宁分明一身男装未褪，却伸出沾薄灰的指尖抱紧端木妍真真假假撒起娇来。“姑母最喜欢娴儿啦。有您在一天，我便只做个顽劣破落户儿，院子里那些雁都能从府里堆到昌平坊去！谁敢嚼娴儿半句舌头，姑母就让他痛痛快快去北海等公羊下小崽子。”
“胡闹。”
端木妍抬指点点娴宁的额头。柳眉虽敛，笑纹却是不散。“我们娴儿便是破落户，也便宜不了他们。”
“表妹怎会是破落户，母亲又拐着弯儿数落我。”
李慕羽正往掐金丝白玉炉里添香丸，闻言附和一句，嗔道，“赶明儿敲打敲打礼部，赖令这帮老儿连夜订封号排庆典，表妹立时便是我大周公主。”
端木妍又是一叹。左打量俏生生立着的娴宁，右瞧瞧清凌凌端坐的李慕羽，终于开了腔。
“我端木家一连折了两任皇后，偏又有个至三方竭的道理。”她坐回榻沿，一双眼睛稍见浑浊。“哀家想着……娴儿倒是个好福气的。同皇儿，再是般配不过。”
手一颤，李慕羽掐碎新制的安神香丸。
“娴儿不是阿淑。”端木妍躺下身去，以手支颐。“阿淑实心肠，又是个死心眼。到头来啊，白白守着皇后尊位失了嫡子不说，还让妖孽同那冒牌货生生逼上死路。”
李慕羽又是一顿。指尖微捻，香屑纷扬比雪落。
“姑母！”
娴宁合身扑向贵妃软榻，拉着端木妍不依不饶。“娴儿一颗心摆在那里。宁负野矢投林死，不浴昭阳向日边。”
端木妍听罢，额间少说有七八根青筋直扑腾，眼看就要直挺挺憋得背过气去。
“你一身十足的乞丐扮相，又是同谁厮混了这半日？”她钳紧娴宁的小臂，狠一拧眉。“该不是书肆茶寮里那些西北风尚且抢不到嘴里的酸书生罢？”
娴宁忍着臂间锐痛，闷声不发一言。
“好啊。不过半睁了眼睛放纵你这两三日，你还真当我这太后成了死人？”端木妍颜色愈厉，气息愈促，“负矢林间死？好一截清傲风骨。只是娴宁，你连这片林子都不会有。”
“而昭阳殿嘛，进了你才能勉强爬上去做半个人上人。不进去，过不了一时三刻你就是人家坟头上的草。草不向日，还能向着阴沟么？”
光影半偏，挑染出半张绝戾面容。晕开血似的眼妆，和着眼底两簇幽微火苗，端木妍当真成了九幽还魂。
娴宁固执地睁着眼，大有同姑母不死不休之势。
“母亲……”
扯扯表妹的袖口，李慕羽若有所思，讪讪搭了话。“便是册表妹为后，礼部那关就得先拦着。封公主，册皇后，前者用些心术尚还能拿捏，至于后者……”
“我怎么忘了。那礼部，早入了那妖孽囊中。”端木妍终于领会过来，冷笑一声，“不愧是妖孽。压根儿除不掉的东西，可不是妖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