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铺开琴谱，竹简磕着桌案沉沉一响。因着年岁久远，拢着竹片的细绳堪堪附着，再难以黏合为用。竹面遍生青瘢，湿气里杂和一二霉气。
“京兆尹不久便要遣人来传唤抱月。”乐绮柔目光沿刻痕逡巡，终于止在最末一点。“官差多不通乐理，那沈晏亦不精于此。我如今便替你解谱破障，务必要让京兆衙门窥不破半分。”
明相……
从前我断你一路，如今我便递来枕衾。
柳尚书，送给你了。
“楼主，你说什么我都做。”抱月眼巴巴盯着华阳谱，良久一指桐隐，“只是待您事成后，便把谱子予了桐隐姐吧。”
音色柔稚软糯，央求起人来倒让人不忍推拒。她自己也就马马虎虎哼些俚曲识几个谱子，虽有些天赋也大多闲置田间听凭荒芜。可桐隐不一样，她把自己那些弦儿紧张得跟命似的，华阳谱没道理不是她的心头肉。
乐绮柔一怔，却也含笑应下了。
讲完谱子日头已斜斜没进西山，抱月嫌太暗，早有些昏昏然。周公在她眼前垂袖下腰，不知舞了几个周天。乐绮柔刚一停，她便揩去眼角泪花打着哈欠晃出屋门。
桐隐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敛裾危坐，等着乐绮柔卷起谱子。
“宋知斐不无辜，柳翾也是罪有应得。”她略一沉吟。“可抱月是无辜的。”
“……”
乐绮柔怎会听不出她话里衔着刺？只是不挑明。
“我记得那日你同抱月都穿着红裙衫儿。”她捞起一片雪青衣料置于指尖轻捻。“可桐隐如今只肯穿素色。你二人容色偏艳，素白反倒衬不出你。就连抱月这小丫头，也把你比了下去。”
桐隐蹙额，呼吸微乱。
“我知道你不在乎什么花魁箱笼，我这浔江楼也不给人拉皮条。”乐绮柔任那凉滑袖袍滑脱，话锋一转。“只因他一句艳色舞衣不妥，你便也弃了朱红？”
桐隐睁着眼睛，叩紧桌沿。“你知道……”
乐绮柔将她强力遮掩着的慌乱尽收眼底，半劝告半训诫。
“桐隐身边，处处都是人啊。”
依着李慕羽遣人送来的信，林平芜提笔蘸墨大致勾出了个形状。
待添置完一应细节，他盯了纸面片刻，竟也同李慕羽一般拍案而起。
“这是……”
明昭钰轻轻抽出素宣，看着数片盈翠叶儿入了神。
“这是蜈蚣草。”
林平芜搁笔，容色阴翳。“柳翾寝院一角，密密丛丛满是此物。”
明昭钰默念一遍，仍不解他为何神色大变。
“蜈蚣草根茎可附着吸收铅汞。”林平芜手攥作拳状。“此人，万死不足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