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4.珍珠翡翠白玉汤（1）
乍一声鬼哭狼嚎，柳尚书惊得险些滑下木椅。拉住他的是个绯色官衣，形容修整，当得起敷粉琢玉四字。同那红氅雪锻的娇艳女子遥遥相映，深冬日里竟无端惹了灼灼风华。
京兆尹，沈晏。
柳翾翻滚两下，傻愣愣靠回桌角。宋知鸢却不肯收鞭子，柳眉斜飞，勾连出凌厉，牵带着仇怨。
沈晏抬手抓紧鞭尾，不顾横亘手心的裂伤，搀起颤巍巍的人。宋知鸢连羞带恼横他一眼，愤愤然步出厅外。沈晏招来衙役将柳翾拖将下去，这才向柳尚书拱手告罪。
柳尚书愁眉苦脸，怎知沈晏也是叫苦不迭。他自觉倒了八辈子血霉，官位还没坐稳，便摊上柳宋两家。柳家同太后亲近，宋家皇商立身。后者铜臭揽了满锣筐，如今正是宣称持身中正，巴望着跻身清流。文帝时便见了端倪，传至这一代家主更是变本加利。染物欲而濯，临华邸求清。富而不俗，贵而不庸。这些，几乎成了老家主毕生夙愿，心尖痼疾。自此宋家广结清流，既扼往来商路，文脉绿林又都占着一席之地。这两家……都不是自己这小京官开罪得起的。
究竟是谁把这烫手山芋抛来的？
沈晏面上温雅，心下却呼天抢地，箸垂朝镜。
浔江楼。
攒金钗，蝶鸾衣，裙襦间揉乱大团靡艳牡丹。花魁娘子执玄色镶边羽扇遮掩着大半张脸，施施然转向帘幕后，身姿逦迤。
有道是过犹不及，这般华艳的衣裳总要掠去主人几分风韵。可因着小娘子眉眼秾艳，倒显得相得益彰。
“姐姐！”
来至回廊，她丢开羽扇猛地扑向端立雕栏边的雪青衫女子。“那琴师怯生生的，指下竟有错漏，当真半分不如你！”
雪青衫儿瞧了瞧她的衣裳，“今儿跳的不该是‘流光’？”
“被我临时改作了‘花间’！”花魁星眸微张，唇角轻撇颇为嫌弃。“流光舞那身舞衣尽是些珠饰金箔，都能闪瞎个人。”
雪青衫莞尔，“那《华阳》也有人替你‘寻’来了。只是啊，死了一个，班房里蹲着一个。”她眨眨眼睛，抛去个暧昧眼光。
“华阳？”花魁显出几分懵懂，抱怨道，“桐隐姐你怎么也神神叨叨的。华阳不是一直在楼主手里么？她怎么让我去向那两个纨绔要呢？”
若李慕羽在场，便能轻易认出二女。红襦裙连同雪青衫均是早前《红蝶》一舞里露过面的。花魁名抱月，便是当日的明艳舞娘。雪青衫名桐隐，则是弄弦的琵琶女。
说话间，二女已转过回廊双双提着衣裙上了木梯。雪青衫拉着娇俏花魁推开一处暗门，对着阴翳里那纤纤身影盈盈一拜。
乐绮柔挑亮灯烛，弯了眉眼。“计成！”
“桐隐说宋纨绔教柳纨绔打死了，柳纨绔也进了牢里。”抱月被那温煦笑靥刺了一下，心尖竟生出些酸涩。“他们都会因我而死……对不对？”
乐绮柔沉默少顷，桐隐见势狠狠掐了抱月一把。抱月吃痛正待捏回去，乐绮柔却开了口。
“他们都该死。”
她挑了挑眉，神色莫辨。“咱们抱月啊，如今是我手里最利的刀。”
桐隐侧目望望身边人，又凝眸看向乐绮柔，半晌终是无话。
“抱月不怕。”
乐绮柔执《华阳》引二人坐下，略带安抚地笑笑。“抱月行的是非常道。不必自困自扰，也不由旁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