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人这三个字深深伤害了钟时天,他甚至迟缓了几秒才说出话了,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出息,可就是抑制不住哭腔:“我不是无关人啊,他是这么说的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他骗我,他骗我……”钟时天无语伦次了,鼻子的闷堵让他话都说不清楚,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疯子,哭得那么无礼,那么丑陋。
松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哭出来,要是动手他轻松应付,可这样他就束手无策了,还哭得这样委屈可怜,明明是个大男生,却偏偏很让人动容。
路人都看过来了,松本一脸严肃恶相,此情此景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欺负人。
“别哭了,真不像话。”松本皱着眉,拿出干净的手帕塞给钟时天,“好了好了,我帮你联系。”
钟时天两手抓着手帕擦眼泪,还很有礼貌:“谢谢你……”
松本拿出手机拨出了号码,还没接通钟时天却在旁边又蹦又抓,所有小动作都在说,他现在就想要手机。
松本无奈,只好给他了。
钟时天如获至宝,手机贴着耳朵的那一刻,通话接通了。
“どうしましたか 松本さん(松本先生,怎么了)?”
清冷的声线低沉了很多,语气随意而漠然,让钟时天感到陌生,但内心无法抑制的狂跳着。
是赵疏遥。
他要用力咬着内唇,才能把哽咽逼回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疏遥?”
手机那头沉默了,可钟时天却能听到骤然失控的呼吸声,那样的紊乱而急切,好像是一下被放置于真空之中。
又好像冰冷的死人,忽然得到了一线生机。
“……时天?”赵疏遥的声音轻得像是怕触破一个美好的梦境。
第90章
第九十章
“赵疏遥,你……”听到赵疏遥的声音,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钟时天一时百感交集,有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有咬牙切齿的愤恨,但更多的还是欣喜雀跃。
他终于联系上赵疏遥了。
“为什么不理我?”钟时天说出这话,心里就紧缩成一团,酸涩得厉害,“整整三十七天,你一个字也不跟我说,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对不起。”赵疏遥哑声说。
“我不要你道歉!”钟时天几乎被激怒了,他少见的对赵疏遥龇出尖牙,“我要一个解释,你认真告诉我,如果能说服我,我会理解的。”
赵疏遥却长久的沉默着,最后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钟时天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压抑自己不发出不争气的哭声,他平息了一会儿,才颤声说:“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赵疏遥只是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时天,时天,时天……”
似乎那些不能宣诸于口的爱语,藏于心底的情感,都埋藏在这两个字里。
“我在呢,我在呢。”钟时天哽咽着答应,“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事。”赵疏遥说。
“你骗人!如果没事为什么不联系我?赵疏遥,这件事你必须要和我说清楚!”钟时天恼怒道,他想到了什么,又难过了起来,“是不是怕我缠着你回国?我没关系的啊,你想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很开心,我不会跟你闹的。”
赵疏遥心疼得全身都要蜷缩起来,如果钟时天在他面前,他会不顾一切地拥抱他,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不是的,我怎么会怕你缠我闹我?”赵疏遥艰涩道,“你要乖乖的,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你在答非所问!”钟时天急躁道,“疏遥你好奇怪,以前你从不这样说话。”
赵疏遥的语气忽然变了,变成刚接通时冷淡生疏的口吻,“我在这边很好,你不要担心了。之后我还要上课,先这样吧。”
“别挂,疏遥别……”
被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钟时天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白,眼泪无声滑落,他又重新拨回去,但那边是占线状态,他又联系不上赵疏遥了。
赵疏遥垂下眼帘放下手机,尽管现在已经是五月,东京的气温还没有维持在一个温暖的度数,窗外的天空有些暗沉,衬得窗边赵疏遥的脸色也阴晴难辨,似乎是面无表情,但周身却透着阴郁。
但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一切情绪都消失了,他又是那个薄凉而滴水不漏的少年。
“找我有事吗,舅舅。”
在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身量不是很高,他靠着门框有些不正经,面相却很像南野雄志,只是眉目里没有那老头霸道的戾气。
南野雄志的大儿子,南野旭人。
“听说你派松本去了中国?”南野旭人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赵疏遥不卑不亢道。
“没什么,你才刚成为少主,我只是担心你做出有悖南野家家风的事。”南野旭人耸肩道。
“雄志先生生前告诉我。”赵疏遥直视着南野旭人的眼睛,他是坐着的,明明是处于下位的那个,却更像个年轻的皇帝,冷酷威仪,“南野家的家主代表着南野家,家主的决定,作为皆是正确的。”
“老爷子太狂妄了,下场是什么你知道的。”南野旭人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再说了,你还不是家主,族人并没有承认你。”
赵疏遥适时让自己露出窘迫的神态,“迟早会承认的。”
“哈哈哈。”南野旭人大笑出声,“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南野家主自然会是你的。”
“舅舅,难道你不想当这个家主吗?”赵疏遥问。
南野旭人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他笑着摇头,“我就算了,我更愿意搭理公司,从小我的志愿就不在这上面。在说你吧,影秀君,松本去中国做什么?”
赵疏遥淡淡道:“之前在那生活,欠了个人情,我让他去送张支票,算是了结了。”
“原来如此,你以后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赵疏遥眼波平静,答道:“为什么要回去?”
南野旭人听后再度发笑,赞赏道:“你现在是彻底的南野氏了。”
赵疏遥嘴角带笑,不置可否。
南野旭人又和他闲谈了几句,就以有事为由离开了。
赵疏遥一人在房间里静坐。
松本去中国的事是他昨天起意当即下令让他走的,这事儿悄无声息,按理说不该有第三人知道。
赵疏遥低头看了眼手机,他一把抓起,要把它掷出去。
可却滞留在半空,手依然紧握着。
良久,他缓缓把手放下。
这就是弱小的代价。
他在心里这样嘲讽自己。
时间飞逝,高三学子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役。钟时天对高考的紧张感却并不是因为它本身,而因为它是一个节点,意味着他即将要去往日本,与赵疏遥再见。
四个月,这段分别的日子比臆想中的更曲折,赵疏遥诡异的表现举止,唯有见面那天才能知晓其中的含义。
高考结束当天,所有人都在以天女散花欢庆解放时,钟时天却并不参与,他第一时间赶回家,拖出行李箱开始往里放衣服。
这次的行程是七天,明早就出发,钟时年已经联系好南野希,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他们去南野家,然后他就可以见到赵疏遥了!
即将相见的喜悦占据了他情绪的绝对地位,最重要的是可以见到赵疏遥,其他的都可以放一边。
这一晚上他都没睡着,半夜还忍不住起来对着镜子搭配衣服,因为高考江茹给他大补了一个月,脸颊依然是白嫩嫩的,充满手感,胸部的肉,腰上的肉,屁股的肉,都在!赵疏遥见到他会高兴的吧?
江茹和钟平北因为工作上的事不能一同前往,就由钟时年带着钟时天去日本,身边还跟着一个Augus。
“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起?”钟时天对此很疑惑,“Augus没有工作吗?”
“我的工作就是呆在Nely身边。”Augus的中文精进了不少,可以勉强进行日常沟通了。
“他只是想玩罢了。”钟时年略带警告的看了Augus一眼,后者露出乖巧无辜的笑容。
钟时天并未察觉两人之间藏得不是很深的涌动,他心中只有这次旅程会发生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无比顺利。
航班准点降落在东京羽田机场,他们和南野家的人第一时间会面,成功坐上他们的车,连交通都毫无堵塞,似乎这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见面开绿灯。
南野家是标准的日式建筑,大门打开后是由许多平屋错落组成的院落,车子不能开进里院,他们下车行走,领路人把他们带到南野希所在的房子里。
“时年君,时天君,还有Augus先生。”南野希身着茶色和服,灰发简约的挽成一髻被簪子固定在脑后,她依然典雅温婉,却也消瘦苍老了许多,“好久不见了。”
三人皆向她鞠了一躬。
南野希带他们来到房间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两个仏坛,放置着雅子和南野雄志的照片。
“给雄志先生上一炷香吧。”南野希柔声说,“他知道你们来,一定也会开心的。”
钟时天心想,他才不会呢。看着照片中还是那么严肃的老头,不禁唏嘘,恭恭敬敬上了炷香。
“影秀君还在上课。”南野希说,“不过他知道你们来的事,所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知道吗?”钟时天说,心高高挂了起来。
“嗯。”南野希笑着点头,“影秀君也很期待呢。”
钟时天握紧了手,悄悄紧张着,赵疏遥见到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惊讶吗?
在等待中,钟时年和Augus在本家参观,钟时天则坐着和南野希聊天,说的都是赵疏遥的事,他还是那么优秀。
“……那把刀是影秀自己铸的呢,他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竟断成两段……”南野希说着,门忽然被拉开。
“我回来了。”
钟时天呼吸一窒,他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冰冷如不见天日的古井般的眼睛。
站在门口的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制服,将他修长的身型衬得更加挺拔峻逸,五官依然俊秀无双,但似乎更深刻了,如同锐利的宝刀初露锋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赵疏遥。
他们安静地对视,似乎有千言万语在流动,又似乎空气于此凝固。
“时天君很早就到了,一直在等你。”南野希说。
赵疏遥随意撇开目光,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钟时天的双手骤然收紧,他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是赵疏遥吗?
“是谁是谁?”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是个秀丽的少女,她穿着和赵疏遥同款的制服,撑着赵疏遥的肩膀往里看,“他是谁?中国来的朋友?”
赵疏遥不着痕迹地拿开她的手,走进房屋在南野希身边坐下。
“云,不要在客人面前有失礼数。”南野希温情的责备。
北原云吐了吐舌头,也跪坐在赵疏遥身边。
从所未有的压抑,钟时天几乎想用力的呼吸,他面前是和谐美满的一家人,而他只是个客人。
“这位是北原云,虽然只是个高中生,却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侄女。”南野希介绍道。
“你好。”北原云用英语说,“你是这家伙在中国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时天。”钟时天像一个机械一样回答,他无力地看着赵疏遥,后者却对茶更有兴趣,低垂着眉眼,盯着茶叶的沉浮。
北原云看了看钟时天,又看了看赵疏遥,凑到他耳边疑惑地问:“你们关系不好?”
赵疏遥皱着眉偏过脑袋远离她,极快地看了钟时天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们俩坐在一起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般配得令人鼓掌叫好,钟时天僵硬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交往中哦。”北原云笑眯眯地说。
“没有。”赵疏遥说。
“没有?”北原云转头瞪他,“我说‘要不我们试试看’你可没有拒绝!”
赵疏遥烦躁地皱眉,“没有。”
“喂!男人就不要言而无信!”北原云嗔怒道。
“你们两位,打情骂俏也要分场合。”南野希笑着说。
钟时天牙关都在颤抖,他死死咬着内唇,铁锈味溢出也没有松开。
就像个笑话。
他低下头,呼吸进肺部的东西像刀片,血淋淋地把他的内部割烂。
“我可以和你单独说说话吗?”这是钟时天对赵疏遥说的第一句话。
赵疏遥抬眼看着他,像是生怕多看一眼会泄露一样,又很快别开,“嗯,到外面来吧。”
他们沉默地来到庭院,停在离房屋不远处的小池塘边上。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钟时天看着池塘里的金鱼,清澈的水面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
“没什么好说的。”赵疏遥站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却说着这样无情的话。
“你说过,不会喜欢别人的。”钟时天的声音发颤。
赵疏遥沉默以对。”我认识的赵疏遥不是这样的人。”池塘中滴落水珠,漾起涟漪,“到底为什么?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赵疏遥听到自己冷漠的说,“就到此为止吧,我们。”
到此为止。
这四个字给钟时天下了死刑。
接下来他是怎么回到房屋,怎么听钟时年和赵疏遥叙旧,怎么和他们一起吃饭,这些他都记不太清了,就像是有另一个灵魂接替了他的行动,把这次久别重逢圆满进行道最后。
回到酒店,钟时天就提出回国。
“你在开玩笑吗?”钟时年说,“不是说要玩一周?”
“不想玩了。”钟时天说,“我好累,不喜欢这里,你让我明天回去好不好?”
他没有撒娇,也没有委屈,只是平静地说着,却透着让钟时年陌生的暗淡与悲伤。
东京之行,就这么简单快速的结束了。
在飞机上,钟时天感觉头晕,就去卫生间洗把脸。
当他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忽然浑身发抖,就这么哭了出来。
他和赵疏遥结束了,分手了,没头没尾,措不及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南野本家。
“……走了?不是七天之后才……”赵疏遥听着电话,稍长的发丝垂落,让他看上去很落寞,“我知道了,他安全就好。”
挂断电话,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个少年的笑容映入眼帘,婴儿肥的脸蛋软嫩可爱,眼角眉梢,嘴唇的弧度,都带着令人向往的温暖灿烂。
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人……他却松开了手。
赵疏遥艰难地呼吸,他将电脑拥入怀中,一声又一声的呢喃着:
“时天,时天……”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七年后。
华大历史系导师办公室。
“嗯,内容基本没问题了,之后你把格式和注释再完善一下,就可以投上去了。”年近半百的教授满意地点头,面前的年轻人松了口气。
“谢谢您陪我改了那么多遍。”年轻人双手合十,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他长得好,皮肤白皙细腻,瞳仁漆黑透亮,长长的睫毛像娃娃一样卷翘,鼻子秀气高挺,嘴唇红润微翘,看着像个高中生。
“下周我要去繁市做学术交流,我带的西方历史学就交给你了。”
“好吧。”年轻人的笑容垮了下来,“那些本科生会欺负我的。”
教授也露出笑意,“你不是说以后像当老师吗?就当是任教的实习,他们要是不听话,你就记旷课。”
他在念本科的时候最讨厌这样的老师,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也要成为这样的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年轻人说:“这样太招人讨厌了,还是别了。”
教授嘴角严肃地下榻,“所以以前你们都很讨厌我?”
年轻人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可爱戴您了。”
“不正经。”教授又失笑,“回去吧,好好备课,别丢了我的脸。”
年轻人告别了教授,刚出门,就被人叫住了。
“哎,时天!”
钟时天回头,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保温桶走过来。
“师母,又来给老师送饭了?”钟时天笑道。
“可不么,我要不来他肯定不记得吃。”师母说,“你等下有空不?有空师母跟你聊聊。”
她也不等钟时天回答就进屋了,相当于剥夺了钟时天拒绝了权力,他只好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师母出来了,把钟时天拉到一边打量着。
真好看的小孩,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样的人还单身,真是天理难容。
“时天呀,还一个人呢?”师母发问。
钟时天无奈点头,“上周您也这么问,我哪能一下就脱单?”
“你也二十五了吧?不小了。”
钟时天无辜地眨吧眼睛,“刚才在路上还有人问我是不是高中生呢。”
“所以你这样更难找啊。”师母反而担忧,“女孩会觉得你脸嫩不靠谱。”
钟时天深知自己说什么都会被打一套回来,就乖巧不说话了。
师母絮絮叨叨:“你一个人太累了,像你老师,整天这个论文那个报告,连饭都不知道吃,师母担心你身体受不住。”
我每天都好好吃饭啊。钟时天在心里弱弱反驳。
“看看你这小身板。”师母拍了拍他的胳膊,心疼不已,“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我看过你高中的照片,胖乎乎地多好,上大学怎么瘦成这样?”
很瘦吗?
钟时天抬起手看了看,这只手腕骨突出,修长细腻,指甲都是粉嫩平滑的,一看就是生活美满的手。
和高中时的胖手相比确实纤细了。
师母有自家的前车之鉴,自然也觉得他是沉迷学术研究才导致的身体消瘦,“时天呀,你真得需要一个人照顾你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同学的女儿么,她回国发展了,比你大两岁,大方聪明,最主要的是懂得照顾人,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今晚行吗,和她吃个饭去?”
师母上个月无心撮合了一对儿,就觉醒红娘血统了,总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在拉郎配上日益沉迷。
钟时天说:“师母,实不相瞒,我瘦成这样其实只用了几个月,就是因为失恋。”
他真挚地叹息,“要是再失恋,我可能就只剩层皮了。”
这把师母吓了一跳,哎哟的说“这傻孩子”,心疼了一会儿又劝,“你和那女孩在一起,肯定分不了啊,这和学生时期谈的恋爱肯定不一样。”
钟时天毫无办法,只能祈祷上天给他派给救星。
大概是心诚则灵,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来了!”钟时天感激地掏出手机,转身接听,欣喜地:“喂!”
“wow~今天怎么这么快乐?”
“林然,你将因为今天的见义勇为而获得一听可乐。”钟时天说。
“什么跟什么?我不要可乐,今天晚上夜不归,你来不来?”
夜不归是这片区最大的夜总会,这是钟时天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
第一次他婉拒了,第二次……钟时天回头对上了师母慈祥而期许的目光。
他一咬牙,“去!”
那边欢呼了起来,“你在学校吗?我去接你。”
“嗯,你来吧。”钟时天挂断后,一脸为难地回身,“师母,真不好意思,今晚我有同学过生日。”
“没事没事,你去吧。”师母摆摆手,“明晚行吧?再不行就接着往后推也可以,咱不着急。”
钟时天脸上微笑,心里欲哭无泪。
罢了,见招拆招吧。
钟时天走到校门口时,林然的车也到了。
“怎么走那么早?”钟时天坐进后座问。
“得买礼物啊,挑件安公主喜欢的礼物可不容易。”林然说,“你该不会要空手过去吧?”
“我送过了。”钟时天说,“昨天她来找我,我就把以前做的会翻筋斗的机器人送给她了。”
钟时天大学本科修的时机械电子工程,谁都想不到他研究生会考历史系。
“也就只有你敢送废铜烂铁给她。”林然啧啧赞叹。
“我这拿过奖的。”钟时天从后视镜瞪他,“我给你同样的材料,你做的出来吗?”
“做不出,做不出。”林然憋笑着说,他从和钟时天同窗起,就喜欢看他生气的模样,生动漂亮,让人心情好。
“安公主说她叫你来你拒绝了,为什么?”林然问。
钟时天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她说我要是去就当众向我表白,我哪敢去?”
“靠,不愧是安公主。”林然笑喷。
“刚才我师母拉着我要给我安排相亲。”钟时天说,“我这条件用得着相亲吗?等会儿还要面对安岚,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说得那么惨,不就谈个恋爱吗,你干嘛老那么抵触?”
“都怪我那个混球初恋。”钟时天气愤道,“弄得我的心理阴影现在都没好,靠!”
林然又笑着打趣他,车子行驶过一条条大道,与一辆又一辆车相遇,再错开,如同一个匆忙的过客。
一辆宾利与他们驶向相反的方向,后窗短暂的相遇,一张侧脸出现在钟时天的视线中,但不过一秒就远去了。
太快了,快得钟时天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样子的,只留下了熟悉的感觉。
然而这种感觉他有过太多次,如今在他心里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钟时天微微失神,了无波澜地想,七年了,他都能淡然揭开伤疤,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两个大男人在商场逛了半天,终于在香水专柜里挑了一瓶精致淡雅的香水作为礼物,到夜不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包厢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除了几个是大学同学,其余的都是安岚的朋友,她爸爸是经济公司的老总,认识的人自然也都是娱乐圈的鲜肉花旦。
“安公主,生日快乐。”林然进屋后说,他把包装好的礼盒献上,安岚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注意力就全在钟时天身上了。
“你不是说不来的吗?”她的语气有嗔,但更像是撒娇。
钟时天叹了口气,“就来坐坐。”
“那你就坐。”安岚拉着他的手臂到自己位置旁,对自己娱乐圈的朋友介绍,“这位是钟时天,我的……”
“朋友。”钟时天快她一嘴,“你们好。”
“你好呀,这位小帅哥不来娱乐圈发展吗?”小花旦嫣然笑道,“这长相,一露脸就能火呢。”
钟时天说:“不会唱歌演戏。”
“我之前也想让他进娱乐圈的,我那么多资源还怕捧不红他?”安岚说,“这家伙明明会跳舞,就是没那方面志向。”
钟时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这边的人他都不认识,所以打过招呼之后就又坐到同学那边。
“瞧瞧我们时天这小脸。”林然笑着揪他的脸蛋,“在那些俊男美女里也毫不逊色。”
“得了吧,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钟时天不在意道。
“哎时天,你也快研究生毕业了,以后打算在哪儿工作?”有人问起他的意愿。
“留校当老师?或者随便去哪个学校教历史或者物理。”钟时天漫不经心,“都不好玩我就回家当超市小老板。”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他是励志勾走所有女同学的心。
这儿有出过专辑的歌手,他就在前面唱安岚喜欢听的歌,安岚虽然有着公主一样的娇蛮专制,但并并没有过界,大家都挺喜欢她,明星说圈子里的八卦,素人就说安岚的糗事,现场氛围很愉快。DIJIUZWW.第九中文网
钟时天靠坐着,盯着那个正在唱歌的男歌手有些怔忪,男歌手长得很清秀,声音朗朗,唱着温柔的旋律,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似乎朦胧了起来,当他转脸看屏幕的歌词时,某个角度和钟时天心中的影像重叠了起来。
让他开始恍惚,似乎回到了高二时的夏天,在KTV里,有个少年送个他一首含蓄的情歌。
那个男歌手转过头,对上了钟时天的眼睛。
一切就又重回了现实。
钟时天别开视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来玩儿游戏呀!”
就是最简单的转盘游戏,有奖有罚,奖就是喝酒,罚就听安岚的,毕竟她是今天的寿星。
玩的就是一个氛围,喝酒后大家放得更开,已经可以聊到“你的鼻子是真是假”“之前热搜说你和导演睡过是真料吗”的程度。
钟时天的酒量练出来了,不再是两杯倒,要四杯。
几轮游戏下来,他开始犯迷糊了。
“时天到你了,转转转……哦哦哦,是惩罚!安公主可以发号施令了。”
安岚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她轻咳了一声,想说“做我的男朋友吧”,但这话在惩罚part说好像不太对,做她的男朋友怎么能说是惩罚呢?于是她转口:“你给我跳支舞吧。”
“时天,叫你跳舞呢。”林然说。
钟时天迷迷瞪瞪站起来,“跳呗,切歌!”
在点歌机旁的人按他说的歌名切好了歌,缓和却不失动感的旋律响起,钟时天脑子迟钝,但身体却是灵活的,这支舞仿佛在他的肢体中留下了烙印,只要歌声一响起,他就能完美的跳出来。
popping与breaking的完美结合,柔而有力的动作,与柔情的歌曲交融,像是把真心剖析出来。
结尾他的手贴着心脏,绅士地鞠下一躬。
“wow!”
欢呼与掌声献给他,钟时天捂着嘴倒回沙发,一肚子水还蹦蹦跳跳,感觉肚子里像沸腾了。
“宝藏视频。”林然重看自己刚录好的东西,“这要发到论坛上,你又能收割一波迷妹了吧?”
安岚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来到钟时天身边,“刚才那舞真帅,我之前没看见你跳过呢。”
钟时天嗯了声,含糊道:“我自己编的。”
“你好厉害。”安岚高兴地说,“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不是……”钟时天没吃东西就喝酒,现在胃里难受,却还要发出声音,“不是给你的……”
“说什么,我没听清。时天你怎么了,没事吧?”安岚很担心。
钟时天摇摇头,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
放完水钟时天感觉舒服了一点,但头还是晕,胃还是疼,他决定要叫钟时年来接他。
洗手时,隔间忽然穿出了说话声:
“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块地,一千平不到,盘下来干嘛?也就那公司傻,才上市一年不到吧?拿那种小角色当竞争对手您不觉得也很有损赵氏的身价吗?得了得了,别整天跟我啰嗦,我忙着呢,挂了。”
接着隔间门开了,出来了个男生,个头挺高,微胖,长得还算俊俏,他匆匆洗了个手,就离开了。
钟时天慢条斯理地搓着洗手液,心里思忖,刚才那是赵捷修吧?真是巧了,居然会在这儿碰上。
瞧他那样,就知道赵氏现在还经营得有声有色,当年说要扳倒赵氏得人,不知道现在在哪儿风流了。
他嘲讽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哥我在夜不归,6280,喝得有点多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钟时天回到包厢,又被忽悠了几杯酒,刚醒了点儿,这会儿又昏沉了,他缩在沙发的角落闭眼打盹,忽然感觉有人坐在他身边。
“哎,你好啊,你认识我吗?”
钟时天费劲睁开眼,似乎是刚才唱歌的男歌手,钟时天喝醉了不会说谎,老实说:“不认识。”
“那你刚才那么盯着我,是想认识我么?”男歌手声音低沉的问。
“你像一个人……”钟时天呢喃。
“像谁?”男歌手凑近了他,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还有几分甜丝丝的味道,令人着迷。
“像……”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
众人望去,竟然是个陌生的男人,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将完美的身材比例展露无余,长相因为背着光,看不太清,但周身的气质冷然,有着莫名让人压抑的威慑。
一时谁也没出声问他是谁。
“我找钟时天。”那人开口,声线略低,语调平缓,像被切割的冰山缓缓滑落,“我接他回家。”
他的视线在包厢扫了一圈,在角落看到了钟时天,他皱了皱眉。
男歌手像是被某种冷血动物当成狩猎目标,身体一下僵硬了。
男人走了过去,众人才看清了他的五官,意料之中的俊美,如画般细致的眉目却带着冰碴子,只可远观。
他拉开了钟时天与男歌手的距离,动作轻柔地把他搂在怀里,低声问:“还能走吗?”
钟时天茫然地点头,却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上。
男人拦着他的腰,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冷硬的神情一瞬间融为春水,接着他又失落地叹息,“瘦了好多。”
在抬眼看向其他人时,男人的目光又失去了温度,“我带他走了,你们继续。”
就这样,一个包厢的人都傻愣愣地看着钟时天被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