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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年初八,高三学子开学,这是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五个月后是终焉之战,这就注定了这会是段辛苦的日子。
钟时天有点恋爱脑,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比男朋友不在身边更辛苦的了,所以开学的第一天,他提不起兴致,寒假作业交上去后只有他申请再要回来,把赵疏遥写过的留在身边,上面的题目他大概都能背下来了。
比起他与往常不同的丧,同学们更在意的是——
“时天!你怎么瘦了?!”
“我靠真的!颚骨都看得出来了!”
“时天弟弟,来姐姐摸摸……妈呀真是瘦了,肚子上的肉都抓不满了。”
四面八方的手伸过来检测钟时天的体重,让钟时天面露恐慌,“你们这群流氓!别趁机占我的便宜!”
连老师进来上课,都要说他一句“减肥成功了?”
钟时天好久没有审视自己了,也不由得借了块小镜子打量,瘦了吗?脸上的肉好像的确少了点,再看看自己的手,依然是白白肉肉的,但指关节稍稍浮现了,扯了扯衣服,锁骨还是不明显,不过可以看到前端的骨头凸了起来。
真的瘦了一点点呢。
钟时天拿出手机悄悄给赵疏遥发信息:大家都说我瘦了呢!
在教室这个特定的地点给赵疏遥发信息,让钟时天有种熟悉又奇妙的感觉,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地板,赵疏遥在楼下学习,他在楼上想念,无论什么信息都会回复得很快。
钟时天感觉自己的心情轻松了些,额头枕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搭在大腿上,他一直盯着聊天界面。
没有回复。
也是,现在日本那边已经九点半了,赵疏遥七点就要起来上剑道课,现在应该在也在学校里,他在东京最严格的私立高中,上课不能看手机。
刚才那一点点轻松很快又荡然无存了。
大课间的时候,钟时天忍不住来到高一三班的教室外,现在他们还没开学,里面空荡荡的,一本书都没有。
他看着靠着里墙,倒数第二桌的位置,赵疏遥个子很高,怎么换位都是在后排,所以钟时天每次来目光也习惯性地投向后排,有时候赵疏遥会注意到,有时候专注地看着书,无论如何,钟时天总能看到他。
他忽然感觉到缘分的奇妙。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和赵疏遥从“仇人”的关系,发展到了情人。
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学校见到赵疏遥,就是在这间教室外,那绝对不是一次美好的相遇,赵疏遥看他恨之入骨,他则胆战心惊装傻充愣,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乃至于钟时天一回想起来当时的跋扈紧张,就越发觉得自己会和赵疏遥在一起这件事是多么不可思议。
然后是缓和,融洽,心动,相恋,最后折磨了赵疏遥十年的误会解除,本应该是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完美结局。
可他们却分开了。
曾经平淡无奇的日常,琐碎的对话,触手可及的亲密,到现在都变成了宝贵而可望不可及的回忆。
钟时天伏在围栏上,悲伤的哀叹,他又想见赵疏遥了,这是今天的第五次想,直到睡前,他大概还会想五次。
放学后,钟时天终于看到赵疏遥的回复了。
疏遥:多吃点,你的肉肉都是我的,不准瘦了。
钟时天心底泛起丝丝的甜,他看了看回复时间,一个小时前,当时他还在上课。
他又找到了异国恋的缺点,他们的时间完全对不上,这样下来,只有晚上睡前才可以完整的进行一次对话。
太操蛋了,这样的日子还得过多久?
钟时天满脸愁容。
晚上十点,钟时天下晚自习,走在回家的路上,赵疏遥的语音通话发了过来。
他很快接了起来。
“疏遥疏遥!”钟时天欣喜而欢快。
“想你了,时天哥哥。”赵疏遥似乎是贴着麦克风说的,声音非常得近,好像就贴着钟时天的耳畔,耳膜酥酥麻麻的。
“我也想你,想了一天了。”钟时天有些委屈,“开学之后都不能随时和你聊天了。”
“乖,我们都再忍忍。”赵疏遥说得非常温柔,“三月底这里会放春假,到时候我就回国和你见面。”
“真的吗?”钟时天一下蹦了起来,他立刻计算出时间,“还有四十五天!四十五天之后我们就能见面对吗?”
“对。”赵疏遥也在笑着,“你要去机场接我,一落地我就要亲你。”
钟时天脸发烫了,小声地“嗯”。
当等待有了终点,似乎一切都变得明媚起来,钟时天现在觉得月亮都是暖和的。
“到时候我要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你。”赵疏遥说,“少一两肉,惟你是问。”
钟时天的嘴角要翘上天了,却要故意问:“为什么你总要我胖?瘦下来你就不喜欢吗?”
“胖着软。”赵疏遥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与撩拨,“好吃。”
走在大路上,钟时天差点腿软了,用警告的语气威胁:“你、你注意点!”
赵疏遥低低地笑出声。
钟时天正要再说,却突然听到耳机里传出类似拉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道娇俏的女声,说的是日文,但从语气上能听出来,是个娇蛮的人。
现在是东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十分,这个时间为什么会有女生进赵疏遥的房间?
钟时天立刻就黑脸了,赵疏遥也用日语和那个女生对话,听他的口吻,就知道他并不欢迎。
后面是几分钟的争执,赵疏遥冷言相对,女声气急败坏,最后还加入几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争执终于结束,看来是赵疏遥的胜利,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红绿灯再钟时天面前交换了几轮,他还是停在原地。
“时天,还在吗?”
“在。”钟时天难得冷冰冰的,“在等你的解释。”
“刚才那个人,是南野家世交的氏族,今天老头叫我们认识,就说了两句话。”赵疏遥诚恳解释道。
“可刚才你们说了可不止几句。”钟时天难以克制自己的酸溜溜,“欺负我听不懂日语是吧?人家女孩子晚上十一点进你房间,这很不单纯!”
“是她擅闯我的房间。”赵疏遥说,“别多想,我不会对除了你以外的人感兴趣。”
“这是你自己说的。”钟时天气呼呼道,“赵疏遥,你要是敢出轨,给我带绿帽,我就……我就也给你戴!”
“这个话题不好玩儿。”赵疏遥的声音沉了下去,一听就知道也不高兴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把你来者不拒的性子收收,要是敢沾花惹草,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我什么时候来者不拒了?”钟时天闹了起来,“我要是来者不拒,你还有机会么?”
“时天。”赵疏遥语调平静毫无起伏,却蕴藏着让人透不过气的低压,“我不会出轨,你也不能,我们就说到这儿,好吗?”
钟时天恍如被一桶凉水浇下,冷静了下来,他们吵架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抱歉,疏遥。”钟时天懊悔道,“我就是……害怕,我们分隔两地,你又那么好,喜欢你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很多,我真的害怕……”
“笨猪。”赵疏遥轻声道,“你相信我,好吗?相信我只爱你。”
“嗯。”钟时天有点想哭了,“你也不许说我来者不拒。”
“好,向你道歉。”
钟时天重新扬起笑容,迈步前行。
通话在钟时天回到家,洗澡前结束的,东京时间快十二点了,赵疏遥一天的行程那么满,钟时天舍不得耽误他太多休息时间。
而在日本东京,南野本家。
赵疏遥等那边挂断电话后,放下了手机,他没有立刻睡觉,而是起身拉开通向庭院的门,月光洒落一室,他也看到了庭院中的月下之人。
北原云。
“你又来了。”赵疏遥冷冷道。
“真是卑鄙的家伙,居然让保镖过来!”北原云瞪着他,她是个漂亮的女生,五官秀丽,轮廓柔美,穿着制服,包裹在黑丝中修长的双腿惹人注目,皎洁的月光下这样的美人就像绮丽的缘,让人忍不住靠近。
可赵疏遥却不为所动,甚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语听不出丝毫温情,“像你这样的,叫警察来也不为过。”
“き様!”北原云横眉怒视,她的父亲是南野希的弟弟,所以她的长相隐约像雅子,大概也是这个关系,南野雄志会让他们俩认识。
“马上离开这里。”赵疏遥不留情面,“自己走还是被赶走,你选择吧。”
“真差劲!“北原云咬牙切齿道。
赵疏遥不想再多说,转身准备回房间。
“喂!刚才你在和中国人通话吗?”北原云喊道,“语气真够恶心的,不会是在和女朋友通话吧?”
赵疏遥的脚步顿住,“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北原云环抱前胸,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你难道不知道北原家和南野家有联姻的传统吗?如果你当上南野家的家主,我们结为夫妻是必然的事。”
“那么,你该怎么选择?”
“选择你的中国女友?南野家主可从来没有和外籍结合的先例。”
“或者是选择我。”
北原云手指绕着垂在前胸的长发把玩,戏谑的神情像调皮的妖精。
“我不是为了南野家主这个身份来的。”赵疏遥淡淡道,“你更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
北原云短暂占上风的局面一下就被打落,她的表情几欲崩坏,她死死盯着赵疏遥,她堂堂北原家的大小姐,哪曾被这样三番两次冷言冷语对待?
正要再发作,赵疏遥却已走进房间,他拿起手机按了几下,不多时,三个黑衣人来到庭院中,恭敬而强势地请北原云离开。
“你还真叫他们来?!”北原云彻底崩不住了,怒气冲冲。
赵疏遥的回应是啪地一下合上门。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高三的课程没有缓冲期,一开学就步入正轨,每周都被各科的测试挤满,也多亏这样,时间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流逝,离相见的日子越来越近。
十五过后,高一高二也开学了,赵疏遥转学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校,不少女生甚至为此落泪,用尽手段打听他去了那个学校,但也只是得知他不在南市了。
“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居然不告诉我们。”班上经常议论赵疏遥的女生们把钟时天堵在位子里,说,“这个学校又失去了一个漂亮弟弟。”
钟时天叹息,我也失去了一个漂亮男朋友啊。
“所以,赵疏遥到底去哪儿了?”
钟时天被三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睛注视,他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你们好奇这个干嘛,又找不到他。”
“就八卦嘛。有说他回华市了,也有说他出国了。”
“这家伙太神秘了。”
“就是就是,他该不会是继承亿万家产去了吧?”
“对啊。”钟时天蔫蔫地趴下去,“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
“时天,好时天,你就跟我们说说嘛。”
钟时天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他自己知道的就不多,赵疏遥住在哪,上的什么学校,认识了什么新朋友,早餐吃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越想越难过。
但总有人找他扒伤疤,比如某个以邀请他去食堂为借口的李阳立同学。
“我靠,遥神不会真去日本了吧?!”李阳立瞪大眼睛,“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日本黑帮太子?!日日日日!干嘛不捎上我?!”
钟时天被他吵得耳朵疼,心情不佳的塞了口包子。
“我发现我跟他同窗一年,居然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身世。”李阳立说,“时天,你知道什么告诉我呗,比如他们帮派的名字,有多少人,里面有几个大人物……”
“你好烦!”钟时天不满地说,他端起自己的盘子,“我不要和你一起坐。”
“哎哎哎!别呀!”李阳立拦住他,把人安抚坐回来,“我就是憧憬这些,你知道的,那不说了,我们聊聊遥神行吧?他还回来吗?”
“回的。”钟时天用力点头,“他答应我的,三月底他放假会回来看我。”
“我呢我呢?”李阳立期许地指着自己。
钟时天说:“也不知道他回来还记不记得你哦。”
当然要记得!”李阳立雄赳赳道,“我可是他的铁子!以后他要是当上黑帮老大,一定要分我一个堂主的位置。”
钟时天也不由得联想,那我会是什么?黑帮……夫人?
还蛮拉风的呢。
两人都在忙碌,甚至连周末联系的时间都不多,偶尔还会只有到睡前才能通一次话。大概是因为有成山的题海和一个能见面的盼头陪伴着钟时天,他倒没有觉得难熬了,他的桌面放着一本小日历,别人都是标注考试日期,他不务正业,只标了赵疏遥回国的日子,每过一天就要在后面划个叉。
渐渐的,就只剩最后三个叉就要到终点了。
“还有三天。”钟时天抱着手机和赵疏遥通话,他开心得在床上蹬腿,“机票买好了吗?是什么时候的?”
“早上九点落地,这是最早的一趟。”赵疏遥也笑着说。
“那我六点就要起床!”钟时天气势满满,两个多月没见,此时他的心情兴奋而焦灼,这是幸福却又煎熬的等待。
“胖了吗?”赵疏遥问,“肚子给我看看。”
钟时天咿咿呀呀的害羞说:“不要啦,到时候你自己摸。”
说完他自己悄悄掀起衣服,坐下来的时候腰上会有一圈肉,但好像比之前的小了点,他站起来的时候小腹都是平坦的了,看来是瘦了,这几天要多吃点,不然赵疏遥知道了一定会欺负他。
他们聊得正愉快着,突然赵疏遥那边似乎起了骚乱,有人在叫他,叽里呱啦地说着钟时天听不懂的日语。
应该是出事了,因为赵疏遥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匆匆对钟时天说:“我外公的身体突然出问题了,情况不太好,我得去看看,今天先到这儿吧。晚安。”
“好,晚安。”
挂了电话,钟时天也不禁担忧起来,虽然他对南野雄志没什么好感,不过这老头对赵疏遥还是很不错的,赵疏遥在日本生活,南野雄志是他的依靠,可千万不能出意外啊。
但是,老天似乎在跟他们开玩笑。
钟时天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赵疏遥回来的那天,可却在前一天晚上,赵疏遥告诉他:
“……抱歉时天,我可能回不去了。”
钟时天浑身僵住,好久以后才找回声音:……啊?”
“我外公他快不行了,医生说是肺部感染导致呼吸道衰竭,可能就这两天了。”赵疏遥的声音很沉重,有疲惫,也有对这意外的无力。
“怎么会……”钟时天想起那个脾气很臭的老头,身体硬朗得能把赵疏遥打倒,才三个月不到就不行了?
“这或许是人为的,其中的干系太复杂了。”
赵疏遥没跟他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也听不懂,他只想知道,“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放心。”赵疏遥说。
钟时天全然的信任他,就真的放心了,只是还是难过,“那我也没事,你在那边多陪陪他吧。”
“对不起,时天,我会回去的,一定会的。”赵疏遥歉意道。
钟时天不想让他还担心自己,就强撑出笑容,故作轻松地宽慰他,直到通话结束。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感觉一块大石轰然落在胸口,把他砸得又痛又沉。
期待落空有多难受,他算是体会到一把极致的了。
他倒下去,一时竟然哭都哭不出来,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想大叫,想发泄,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些天他等待得多快乐,就反噬了同等的痛苦回来。
他都做了好多天在机场的梦呢,他和赵疏遥紧紧相拥,他甚至能感知到赵疏遥身体的温度,还有手臂的力度。
都没有了。
就算告知他之后还能见面,他也不敢那么全心全意欢愉地期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必须要找个人倾诉,不然一直憋着,会出问题。
大晚上正在赶设计作业的杜昊同学接到了一通无可思议的电话:“哈?钟时天你有没有告诉?哥哥我在X市欸!你叫我现在去陪你吃宵夜?!”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钟时天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只想得到你了。”
“可你也得挑挑时间啊宝贝。”阿又万般无奈,“明天早上我还有课呢。”
“哦。”钟时天蔫巴巴地说。
“啧啧,赵疏遥不在了你才想到我。”
这个名字像是三根针,根根往钟时天心里最软的地方扎,他克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你陪我不陪我吃宵夜啊?”
阿又立刻就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不对劲,哄道:“好好好,我看看票……靠,你真是好运,三十分钟后有趟高铁回去,一个小时后到。”
钟时天吸了吸鼻子说:“那我等你。”
一个半小时后。
钟时天躺在床上要睡着了,他摸起手机给阿又发了个语音:“我好困,想睡觉了,你还是别来了。”
紧接着阿又到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像是要把钟时天嚼碎了似的:“钟时天,你立刻给老子出门!”
二十分钟后,他们见面了。
“我日!”阿又一声怒吼,握着钟时天的肩膀前后左右地看,“怎么瘦了?”
“就是瘦了,不可以吗?!”钟时天也凶巴巴的,一个二个就知道嫌弃他瘦,他想瘦吗?要不是为了让时间过得更快点,他整天把精力投在学习上,连零食都不吃了,他怎么维持得了胖?
“是不是因为赵疏遥?”阿又气愤地问,“他不在你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钟时天一下又变成泄气的气球,没有力气了,“找个烧烤摊吧,我饿了。”
这个点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马路边就有烧烤摊,他们随便找了家坐下,点了一条烤鱼和十几串烤串,钟时天还要了一扎啤酒。
“你这酒量喝喝可乐就行了。”阿又说。
“今天就想喝酒。”钟时天说。
他这样明显就是有问题,想也不用想是感情问题,阿又心想自己一阵折腾就是为了来当知心哥哥,不由哭笑不得。
“说说吧,是不是和你那位吵架了?”阿又问。
“没有吵架。”钟时天摇头,他喝着一罐啤酒,好像真感受到了就能打开心扉的力量,“本来约定明天见的,明天早上九点呢,从现在算,也就九个小时后我们就能见到了。可他突然说来不了了。”
“原因呢?”阿又皱着眉问。
“他外公不太好了,这两天可能要走。”钟时天说。
阿又也挑不出毛病了,“这确实很突然,也能理解。”
“我也理解啊。”钟时天因为酒苦而挤着脸,“但没办法不难受,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面了,我好想见他,好想见他……”
心中的话终于说出了口,钟时天情绪克制不住,眼泪模糊了双眼。
阿又心里呀了一声,赶忙坐到钟时天身边,扯出纸帮他擦脸,这纸巾太粗糙了,反倒把钟时天白嫩嫩的脸擦红,让他多了几分可怜。
“你轻点!”钟时天冒着鼻涕泡喊道,狼狈又滑稽。
阿又差点又笑了,帮他擤去鼻涕,“不哭了哈,我们时天天使是男子汉。”
烤鱼和烤串渐渐上来了,烤料的香气勾人馋虫,一开始说饿的钟时天却没什么胃口,一串鱿鱼吃的很含蓄。
“说饿又不吃。”阿又说,“我以为两个男生谈恋爱不会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呢,原来还是大同小异。”
钟时天瞥他,“小敏跟你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了?”
“没有。”阿又答道,又反应过来,解释:“不是,我和她没在一起,她才高二呢。我是看到我舍友和他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这么觉得的。”
“可我很乖的啊。”钟时天说,“我都没有闹过他,就算每天聊不了几句也不找事,他说晚安,我就马上睡觉了,我们是模范异地恋。”
阿又听了啧啧感叹:“你们都到这一步了吗?太平静也不是好事,毕竟你们隔了那么远,而且日本的妹子那么萌,要是赵疏遥心猿意马……”他用的是淫/荡的宅男思维,是大学后被舍友带着追番的后遗症,纯属无心之言。
可钟时天听了就不好了,刚停下的眼泪又盛满了两泡,委屈又生气地对阿又喊:“你不准乱说!他不会的!”
阿又连忙举手投降,“对不起!我烂嘴巴行吧?哎哟别哭了,这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
钟时天罚他喝酒,一扎啤酒有四罐进的阿又肚子,吃完后他恍如三个月身孕,被钟时天扶上出租车。
钟时天从未怀疑过赵疏遥的话,赵疏遥说只喜欢他一个人,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他突然联系不到赵疏遥了。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先是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不接视频,接着是所有聊天软件都不在线,电话直接打不通。
第一天钟时天还能安慰自己赵疏遥在陪着外公,没时间理他是正常的。
第二天,第三天……他不能总是站在赵疏遥的角度想,他承受不住了,他要听到赵疏遥的声音,要看到他的脸,急疯了。
这样的失联太突然,钟时天不得不往可怕的方向去想,难道是出事了?
越这么想,就越是在折磨自己,钟时天接连几天都不能好好上课,老师都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江茹看出了钟时天的不对劲,自从他进入备考阶段,和家人交流的次数少了很多,她和钟平北向来很放心他的学习,从不多问,却没想到钟时天的状况会变得那么糟糕。
“是不是学得太累了?”江茹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放轻松,好吗?”
钟时天摇头,他这几天的负担超额,他承受不住了,红了眼眶说:“妈妈,我联系不上疏遥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啊?我好害怕……”
“疏遥?”江茹微讶,赵疏遥离开这里两个月了,每个月都会和她通两次话,她倒没怎么担心,反倒是钟时天,竟然是思之若狂的样子。
但她来不及多想,小儿子快哭出来的模样太招人疼了,她忙说:“宝贝不哭啊,妈妈帮你联系他。”
钟时天噙着眼泪,水汪汪地看着她,像是闪着希望的光。
江茹先发了个微信通话过去,没人接,再拨号码,也是无人接听,她不由得疑惑地“嗯”了一声。
钟时天悲伤极了,眼泪掉了一颗闷着鼻音说:“你看,全都不通。”
“没事没事,我还有南野女士的号码。”江茹擦着他的眼泪安抚道。
她拨通了南野希的号码。
滴了半分钟,被接通了。
“もしもし?”
“南野女士,是我,江茹。”
钟时天跳了起来,脑袋挤到江茹的手机边上。
江茹好笑地看他一眼,贴心的外放了。
“啊啦,茹sang,好久不见。”南野希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
江茹先和她寒暄几句,南野希有些疲惫道:“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太好,雄志先生三天前走了,太过突然,我至今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天呐。”江茹轻声道,“太……难以置信了,上次见到他,他还那么硬朗健康。”
“是啊……”南野希声音颤抖了起来,“那样的人,怎么这样轻易死去呢?”
“请您节哀。”江茹叹息道。
南野希轻轻抽泣了一下,又恢复了平稳的口吻,“好的,还没问你怎么会联系我呢。”
“啊,是这样的,我们这边突然联系不上疏遥了,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疏遥还好吗?”
钟时天屏息,紧张地等待答案。
“他很好。”南野希说,“这几天家里在办丧礼,他作为先生最爱护的孙子,要一直在祭坛旁守孝。”
钟时天闻言松了口气,没有出事就好。
江茹说:“原来如此。宝贝儿,可以放心了吗?”
钟时天点了点头,却还想提出要求,他小声说:“可不可以让他和我说说话?”
“时天君?”
“こ……んにちは。”钟时天说。
“こんにちは。”南野希笑着说,“现在影秀君不太方便呢……我去看看。”
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南野希轻声叫了句,“影秀君。”
“嗯?”
钟时天睁大了眼睛,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会错过手机里的一丝动静。
但除了这声“嗯”,赵疏遥就再也没发出其他声音了,南野希抱歉道:“现在他还要守在这儿不能走开,不能和你说话。”
“哦……”钟时天怔忪道,“好的,你让他照顾好自己,有空的时候联系我。”
“好的,我知道了。”
之后又是江茹说了几句关切的话,通话结束了。
“可以放心了吗?”江茹对他说。
钟时天缓缓点头,说:“我回房间看书了。”
“加油,妈妈等会给你煮牛奶芋圆吃。”
钟时天一步一步,很沉重地走上楼,回到房间锁上了门,他靠着门板,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他感觉心里漏了个洞,有些东西流泻而出,他抓不住,空荡荡地疼。
刚才南野希管赵疏遥叫“影秀”,他知道这个名字,赵疏遥告诉他,这是雅子给他起的日本名字。
他去了日本,本应该用回自己的日本名字。
可钟时天却没由来的恐慌。
他总觉得他的疏遥会被“影秀”取代,再也回不来了。
赵疏遥还是没有和钟时天联系,他的所有通讯依然处于失联状态,就好像……他故意断绝了和钟时天的交流。
钟时天不敢这样想,因为这实在太伤害他了。
他也不敢总是暴露出自己任性的脆弱,他们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终于显露除了可怕的弊端。
所有苦涩,煎熬,他只能自己躲起来承受。
或许他需要的不是倾诉和安慰。
他只需要赵疏遥,哪怕是说句话。
有次钟时天是在撑不住了,到江茹面前恳求她让他去日本。
“宝贝儿你明天还要月考呢。”江茹惊诧不已,“再说了,最近你没有假期,签证也没办,怎么去得了?”
钟时天没有因此撒泼打滚,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再因为一些任性的事无理取闹。
只是他失望的模样太令人同情,江茹给出了承诺,毕业之后会让他去日本来一次毕业旅行。
赵疏遥依然会和江茹联系,只不过从一月两次变为一月一次,令钟时天不可思议的是,赵疏遥似乎在拒绝和他说话。
不是专挑钟时天不在的时候打来,就是直接说“暂时不了”,钟时天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可连质问的机会。
钟时天最担心最惶恐的猜测成真了。
赵疏遥不要他了。
五月,在连续两个星期的上课后,学校终于大发慈悲给了高三学子三天的劳动节假期。
钟时天打算把这三天都花在图书馆上,这样他就能继续徜徉在题海中,分不出神去想其他事。
他终于变得坚强些了,每天依然会不懈地给赵疏遥发信息,却不再期盼他的回复。
他只想知道一个原因。
假期第一天,他八点就起床了,下楼的时候背书包,正要打声招呼说要出门了,却看到客厅来了个陌生人。
“疏遥这孩子,还大费周章弄这个干嘛。”钟平北说。
“少爷叫我务必带到,请你们收下。”陌生人说中文有些咬字不清,听着不像中国人。
是日本人。
钟时天心头猛地一跳,他跑过来问:“什么情况呀?”
“这位是松本先生。”江茹介绍道,“他在从日本东京来的,说是疏遥叫他拿支票给我们。”
“说是当初我们买了他那房子的钱。”钟平北不太高兴道,“就没说过他欠我们的,还什么还啊,多生分。”
“还多了五十万呢,他可真成阔少了。”江茹说。
钟时天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看着松本问:“那他有没有说别的?让你带个话之类的,有吗?”
松本硬邦邦地摇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起身说:“支票我已经带到了,那么就先告辞了。”然后他起身微微鞠躬,离开了钟家。
钟平北还是不太满意赵疏遥这个做法,在他看来一家人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他嘟囔:“简直想要跟我们划清关系似的。”
江茹啧了一声,推了下他的手臂,“疏遥不会这么想。”
钟时天脑子却突兀冒出一道声音:
他是要跟你划清关系。
心脏像是被铁锤砸出了一个窟窿,他一言不发冲出家门。
“哎时天!早餐不吃吗?”
钟时天用此生最快的速度追上松本,幸而对方没有开车,而是在路边等的士。
“松……松本先生!”钟时天喊道。
松本转头看向他,表情没有变化,“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钟时天气喘吁吁地停在松本面前,恳求道:“可……可不可以帮我联系……联系一下赵疏遥?你能联系到他的,对吧?”
松本不近人情道:“抱歉,我不能随意联系少爷。”
“拜托你!”钟时天双手合十,眉毛微蹙,显得目光格外真诚,“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求求你了……”
松本依然冷酷:“抱歉,要是我让无关人随意与少爷通话,也会受责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