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烈没有作声。
呼延锡和说得没错。那三年他时常往屋顶上跑,从高处俯瞰那四方宫墙围死的巨大牢笼,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谨记此时的境遇,往后再也不要让自己落得这般下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每每遇着他登高的时候,背后总有有个人默默守在。
他呆多久,那人便守多久,风雨无阻,冬夏不歇。
“早见你状况不对,该不会卫凌那软性子的都被你惹火了,就要弃你于不顾了吧?”呼延锡和自小看着人两人过来,卫凌是如何一味纵着呼延云烈的,他岂会不知?
呼延云烈没接话,只夺过酒壶就要猛饮一口,却被呼延锡和拦下:“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随着性子乱来?刚捡回来一条命就要接着作了?”
这世上能让呼延云烈吃瘪的,估计也就呼延锡和这个堂哥了。
不过如今,还得加上个卫凌。
只是凭卫凌的性子,也不会刻意让呼延云烈吃瘪。
呼延云烈叹了口气,一手支在曲起的腿上,淡淡道:“我倒宁愿他能被惹火。”
呼延锡和挑了挑眉,哼笑道:“这真是稀奇了,从前要人听话的是你,如今嫌人太听话的也是你。”
呼延云烈认真地看向呼延锡和:“你不懂,听话并非好事,尤其对于心上人而言。我如今只盼他能为自己,肆意地活一回。”
呼延锡和因呼延云烈的话一愣,看着人脸上浮上的两片酡红,笑了笑,同小时候一般揉了把身侧人的头道:“你小子还敢在自己堂哥跟前充夫子?我瞧你当真是醉得厉害。”
可不。
月氏铁骑治军极严,军规里写在最前头的一条便是禁止饮酒。
于呼延云烈这般一年有八个月在外边打仗的主儿而言,把酒戒了才是最为稳妥的法子。
这般做的好处便是以身作则,做了根好“上梁”,坏处便是…
特别容易醉。
所以,两人聊到后边,还是呼延锡和召来段刻,才将人扛回了房中。
呼延锡和看着段刻将人交给卫凌,拍拍卫凌的肩,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旁人缘,旁人结,旁人解。他一个外人,也实在没必要掺合其中。
呼延云烈这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倔性子,也是要人来磨磨。
出了门,呼延锡和才想起了身边被他一句话召之即来的段刻。
抿着笑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轻佻道:“也是可怜,如今没人要你了。”
呼延锡和的话刺得段刻心头一痛,随即抬眸看向呼延锡和,却在视线触及人脸庞的那一瞬,又低了下去。
“怎么?我脸上有针?扎得你一眼都看不得?”
揣着明白装糊涂,呼延锡和明知段刻为何总不敢拿正眼瞧他,偏还总爱挪移人。
“并非如此。”段刻老实道:“你容貌太过惊艳,让我望而生畏。”
这回复让呼延锡和笑得更放肆了。
“望而生畏?这倒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评价我的容貌。”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呼延锡和下榻的房前。
段刻伸手替呼延锡和推开房门,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看样子没打算跟进去。
倒是呼延锡和开口道:“进来,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犹豫片刻,段刻还是提脚跨过门槛,进了呼延锡和房中。
另一只脚刚落地,门就“吱呀”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合上了。
呼延锡和随手解了身上披风扔在地上,人只穿着单薄的外衫,自顾自地将自己抛入蓬松的软榻之中,舒服地嘤咛了声。
许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人也不似在外人跟前那般端着,倒是显出几分少年气。
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段刻跟在他屁股后边捡起地上的披风,仔细地掸掉沾染的灰尘,又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小臂撑着软榻支起上半身,修长的双腿交叠着翘起,外衫顺势滑落。
明明分毫未漏,却无端生出一股色气。
段刻收拾好呼延锡和的衣物便守着那不近的距离,端正地站在原处,双目低垂,也不去看面前的绝色之人。
呼延锡和薄唇轻启,一双同呼延云烈有三分相似却比之精致十分的桃花眼微挑道:“明日呼延云烈便要回都城,不出意外卫凌也会随他同去,而我…”
他故意顿了顿才道:“估摸着也会同他回去吧,谁叫整个呼延氏,我也就剩他一个弟弟了。”
“你应当是呼延氏锡字一宗中年纪最小的。”段刻回道。
“哦?”这回答着实让呼延锡和有些意外,“我竟不知,你连我是哪一宗的都知道了。”
段刻说得不错,与他同父的,上边确实还有几个,只是…
“我可不愿同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扯上什么干系,这话你只准在我跟前说一次。”
“不会有下一次了。”段刻孤零零地站在屋中,嘴里吐露出这样寻常的一句话,却无端生出三分令人生出些怜悯的神色。
至少在呼延锡和眼中看来,确是这般。
实则段刻说得也不错。
他们一行人不日便要启程,此去山高路远,再相逢便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呼延锡和盯了段刻好一会儿,见人实在没有自个儿开口迹象,才开恩般道:“所以,你就从来没想过同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