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悲还等在门外,苏崇光掩上门,让人先去休息,他自己则往出岫芦走去。
情之所起,或许是冲动与脑热占了上风,冷静下来,苏崇光想,他要去昌都之事,该与江昭雪商量,他走过去,给江昭雪倒了安神的花茶,开口唤声“阿母”,而后久久无言。
江昭雪看他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颇为恼火,阿兄讲她儿子不苟言笑,过于拘谨,但为人坦诚,不通人情,现在看来,不苟言笑是真,为人坦诚是假,不就是心上人来了要跟人走么,说一句“阿母,我和想他一起去昌都”就这般烫嘴?
他既张不开嘴,江昭雪便装迷糊,“嗯”了一声,开始看医书,母子俩一脉相承,都是嘴如刀子心似豆腐。
苏崇光不走,围着江昭雪打转,端茶倒水剥油灯,江昭雪看着书呢,火光一闪一闪的,她直皱眉,本想让她家小子主动开口,憋半晌也没个所以然,还得她赶鸭子上架:“想说什么便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长这么大,头回被人说没出息,那人还是自己阿母,苏崇光认下了,还是不知如何开这个口,他想,三四年光景何其短暂,如何足矣弥补二十年的缺失,终究讲来,他已然懂得顾虑身边人的感受而难以取舍。
“阿母,林昀他——”苏崇光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启口。
这傻儿子,白长了个聪明样,江昭雪看不下去,摆手道:“其实,当初扔下你一走了之,阿母心中亦万分不舍,没能呵护你长大,是阿母心中永远无法弥合的痛。可是苏澈,你要知道,有时候,做出选择远比被动接受更难。林昀品行上乘,做派虽有些纵情,想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能对你掏心掏肺,已然是让步,你不能既要他对你毫无保留,还要他事事万全。我就不问你与那孩子到底有什么误会和心结,只是,你需要记住一点,真心最要紧,他在意你,比什么都强。你小时候,我未曾尽阿母之责,现在你长大了,我更不会拦着你,不用考虑我,想怎么折腾,就随你的意愿折腾去罢。”
经历过生死,一地鸡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江昭雪洒脱的紧,也未将离别看得多么深重,她儿子,走到千里之外,仍旧是她儿子,这一点无可改变,所以,不必为此感到不安。况且苏崇光一走了之,留下了十几个伢秧秧,够她忙乎的,恐怕都分不出神来惦记亲儿子。
江昭雪的豁达不仅没让苏崇光放心,反而愈发自责起来。
说到底,李老人之死,说已释然只不过是掩耳盗铃。午夜梦回,回想起大父的音容笑貌,他都止不住心痛如绞。
苏崇光把头埋在江昭雪肩头,难得流露出依恋之色:“多谢阿母体谅,我一定尽早陪他办完琐事,早些回来。”
江昭雪身子一僵,抬手抚苏崇光的发丝,只说:“不必着急回寻壑涧,得了空,回蜀南看看你伯父。”
“好。”苏崇光答应着,却没把头抬起来。
当初苏澈如何出走海西,江昭雪略有耳闻,不知她的一番话能否让苏崇光放下芥蒂,依着她儿子的心性,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古来都讲,薄情则寡性,苏崇光寡性,但却是个软心肠,正因如此,他才会陷入无边的自责中。
肩头湿湿的,江昭雪轻轻拍他的背。
谁都没有说话。
苏崇光懂得,被留下的,并不逊于追随的,而是事事难两全,若不迈出那一步,可能终生都将在后悔中度过。
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
那就,做出选择,无怨无悔罢。
红包口令: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