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原来不是江沨的孩子,江玥果然不是江沨的孩子。
不一会儿,下课铃声响起,走廊上嬉戏打闹声一点一点聚集。我推开办公室的门,看着三三两两攘在一起的小朋友们,心里前所未有的生动起来。
仿佛一块干瘪枯瘠的海绵被掷进水中,汲取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迅速地舒展、丰盈。
两个手拉手的小姑娘路过我时,脆生生地打招呼:“江老师好。”
“你们好。”我甚至开始觉得自然的笑原来这么轻松。
倚在走廊栏杆上掏出手机,反复点进昨天傍晚那条通话记录里,5分37秒——其中一大半时间都在沉默。
还有三分钟轮到我上课,一咬牙跺脚,我给这串还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不是虚与委蛇,也不是闪烁其词,而是好好的坐下聊聊这些年。这句话发完之后,全身都轻松不少,我缓缓舒出一口气,把他的号码存进通讯录里。
直到打上课铃也没有等到回复,正是工作时间兴许是江沨还没有看到,我把手机调回静音放进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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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放学,食堂照旧摩肩接踵,我出校门到上次去过的轻食店。刚点完单坐下,听到隔壁桌窃窃私语的声音,耳朵比大脑更先捕捉到关键字。
江怀生。
“海城的江怀生啊,你不知道吗?当年很火的那个新闻。”
“好像有印象……这电视怎么没声音啊?”
我一愣,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下意识地拒绝思考这个人名,但是目光已经顺着隔壁桌的讨论攀爬。店里悬挂的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海城江怀生入狱六年后二度自杀】
是直播节目。
还没从屏幕下方蓝底白字的新闻标题中回过神来,画面已经跟进了医院。看样子似是偷拍,镜头摇晃不清,主持人介绍这是江怀生目前所在的医院,他还在昏迷中。
随即一个镜头晃过江沨的侧脸,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匆匆走近,记者连忙把话筒凑过去问他是不是来探望江怀生。
江沨眼神一乜,精准地锁定住摄像机,不过一秒,收回目光径直踏进医院大门。
画质不高,看不清神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是有点难过的。随即,他身后两个带着墨镜的保镖走过来捂上镜头。
余彦征里
主持人唏嘘几声后开始插播广告。
“刚刚那个是谁啊?你看见没有!好帅啊!”
“重点放错了吧?不过真的好帅,快上网搜搜叫什么。”
隔壁桌又开始讨论,我指尖一僵,慌忙放下叉子掏出手机。电视新闻刚结束,这条报道已经登上网络首页,被海城当地的官方媒体转发,评论瞬间高达千条。
铺天盖地的讨论几乎把整件事都还原。
六年前江怀生因受贿、伪造文件,被认定为长风大桥垮塌的主要责任人,同时受到检举,其投资建设的多所希望小学皆存在风险,最终获有期徒刑20年。
入狱第一年,江怀生私藏一小块铁,磨了很久之后试图割腕,但铁块太钝,只是刮破皮肤出了很多血却未危及性命,当年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算了算时间,当时刚入学不久,各种事宜堆在一起忙的焦头烂额,加上我有意忽略关于海城的任何消息,所以对这件新闻一无所有。
监狱对防止自杀有严密的防范体制,尤其是江怀生有自杀倾向后更是对他严加看管。有人爆料他这次是把干活时剩下的零碎线头攒起来,一点一点搓成麻绳上吊的,被发现时已经昏死过去。
评论里除了讨论江怀生的声音,还有不少人对江沨一闪而过的侧脸感兴趣。我逐个浏览,所幸热度虽高,但是没有人真正知道他是谁。
正欲退出时,一个乱码名称的原始头像用户发表评论:“江怀生是被亲生儿子举报的。”
他的主页一片空白,只发表了这句话。
整个人突然怔住,我感觉到头顶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正在缓缓下落。
七年前离开海城时,陈阿姨给我的那份江怀生造假的文件被我连同手机一起丢进机场的垃圾箱。
或许是当时时间紧促,也或许是突然想起当初他和陈阿姨争吵时那句“这个家没有我,没有钱怎么办?!”
我根本没有去检举他。
但是江沨会不会认为是我举报的?毕竟当初离开时,我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要报复江怀生。
再回过神,那条评论已经被顶上了前排。楼中楼里有人求爆料实锤也有人质疑事件真伪,有人赞扬这个儿子大义灭亲也有人阴阳怪气说白眼狼。
那个原始头像的用户回复了一条质疑的留言,只是说:是真的。
江怀生从未对外承认过我,但是江沨小时候却被他带出去参加过不少活动,如果再继续发酵下去,势必有人会扒出新闻里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就是江怀生的亲生儿子。
我已经顾不得想究竟是谁举报的,江怀生是罪有应得,但我不能让江沨卷进这场风波里。
眼看点赞人数和讨论度激增,我如坐针毡,心脏慌的发颤。注册账号后正欲反驳那条评论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备注为哥的号码回过来一条短信。
“好,等我回来。”
——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好,等我回来。
我却突然忘记要跟他聊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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