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脑袋,盯着茶盏里偏暗红的茶水,低落失意的模样又令人心生不忍,宋子昂无措地嗫嚅了下唇,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虽说东缉事厂与锦衣卫不是完全对立,但存在竞争关系,所以从锦衣卫出去的人永远不能再回来,而东缉事厂可以随时刷人,一旦从东缉事厂刷掉,就意味着从此不再为国家公允的缉查人员,这也变相促进了东缉事厂的做事效率。
宋洐借口出来买酒离开了房间,给尴尬缓和的时间与机会。
前日司回不是特意来催促自己选择的,他似乎在调查什么,怡春楼是锦衣卫据点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总不是来专门调查锦衣卫的吧?
联想到这两日义父的奇怪之处,宋洐渐渐眯起了眼睛。
殊不知自己被惦记上的司回正循着线索摸向了静怡轩,高贵的公子哥、当今东缉事厂的(副)督主何时如此狼狈地趴在墙头,看着两位新进的秀女被教习嬷嬷教导礼仪。
司回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怎么就栽了,答应了这么个条件。
他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做一次就换了他两天的时间。
下次自己要涨价了。
他这般暗暗想着,平白又来了劲头,从墙头上探出来,打量着两个新进秀女的背影。
赵溪这双大手,拿得起红枪短匕,也拿得起绣花针,正接过教习嬷嬷递过来的刺绣稿认真看,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
今日不知第几个了。
赵溪无言,低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忽视他对于女子而言高挑过度的身形,也算是岁月静好。
忽然他不小心掉了绣底,毫无感情地道歉请罪,借机转身弯下腰去捡,正好看到了墙头露出的发冠。
不是蒋皋?
赵溪瞬间警惕起来,仔细记下了那发冠的样子,恍若无事地转回来继续绣。
司回扒着滑溜溜的石板,抱怨皇宫石墙的用料太好,抓都抓不住。
无论是身形还是敏锐得能发现自己的感知力,都让司回肯定了这个人就是假死的赵溪,他拍了拍泛起淡淡红痕的掌心,闪身离开了静怡轩。
司回是个极有诚意的,既然答应了小内鬼,干脆要去找记录秀女信息的册子,意图将赵溪混进宫的方式借口都搞清楚。
皇上并不重视新进了妃嫔,甚至没有来亲自选阅,自下了早朝就将自己关在养心殿里准备与皇后娘娘的大婚,任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于是教习嬷嬷管束更加严苛,哪里不对就要挨手板,不过两人皆是善学,并没有出多少错误。
教习嬷嬷:不是说这个娇小的秀女生性迟钝吗?
选秀的事交由郑承竹,他此时刚好在查秀女记录,司回还未踏进书阁,就被他发现了。
“你来这儿作何?”
正对上他,司回也不心虚,反而骄傲揶揄地扬起下颌,眼尾微挑,张扬跋扈:“东缉事厂办案,享有一切权限。”
郑承竹无言,垂手拿起笔来继续勾画记录不管他。
没能如愿见到他扭曲的表情,司回别过脸哼了一声,专门记录关于后宫的架子上寻找,上面甚至有前朝各届选秀的记录,按时间往后,就是找不到最新。
指节轻声叩响书架。
嘿——奇了怪了.....
他转过身去找,就发现郑承竹手中也有一册,嫌弃地凑近,保持极远的距离远远瞄两眼。
郑承竹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放下墨笔侧开身子给他提供良好视角。
“你在查新进宫的两位秀女?”
仔细地看完摊开的两页,大致了解了一下,司回便收回视线,唇角重新扬起,又恢复了桀骜不驯高高在上的模样。
“郑公公现在可不是我们东缉事厂的人,本公子无从禀告。”
郑承竹抿了抿唇,重新拿起墨笔记录选秀经过与批注,一边声音淡淡地提醒着:
“是,只是希望副督主一直记得,东缉事厂是为皇上服务、当下主要负责查处亡国余党的,平日里见到奇怪的人,还望副督主能够查清楚再交心。”
话里话外听来都令人不舒服,尤其是他一口一个副督主,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不烦郑公公操心。”
司回加重了那三个字的称呼,然后便完成任务地离开了,门好像是刻意被甩上一般,郑承竹抬眸看了眼禁闭的大门,想到昨夜看到的场景,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只希望对方不傻,能听懂自己的暗示。
但他并不知道,司回现在属于不傻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