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纪烬昭一直在做噩梦。
梦见父亲,梦见娘。梦见惨败月色下的纪宅,风雨飘摇的青山崖。
每当他闭上眼睛,旧时的记忆就化作庞大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来。
在梦里,他是父亲剑下的亡魂,是匍匐路边的乞丐。他时而跪坐在集市,手脚被困背插草标;时而又躺在寒冷刺骨的溪流中,眼睁睁望着符岑逐渐远去。
梦境总是会扭曲一些内容,将真实的过往与虚幻的恐惧拼接起来,反复撕扯着纪烬昭的精神。
成为魔教弟子,开始杀人之后,他做梦的次数愈发增加,所受的苦楚也愈发漫长。
到后来,纪烬昭已经习惯于噩梦的陪伴。
反正,只要醒来,生活依旧如常。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梦境与现实的壁障会被彻底打破。
那些曾经无数次经历的场景,以一种最为真实可怖的姿态,再次席卷而来。
纪烬昭走在林间,脑袋晕沉四肢疼痛。
他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身体受伤的缘由。
周围树木林立,光线时明时暗,无法辨清脚下道路。
他摸索着走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前方似乎有人,影影绰绰瞧不分明。
待纪烬昭走得近了,才发觉那是一对夫妻。
白衣佩剑神情冷肃的丈夫,和温婉秀丽的妻子。
他们站在树下,十指交握,笑容温和。
纪烬昭心脏砰砰直跳。他张口叫了声父亲,那两人立刻转过头来,微笑着唤了他的名字。
“行知,过来。”
纪烬昭跌跌撞撞奔跑着,心里无来由地高兴,又有点儿说不出的慌张。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可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及至二人面前,纪烬昭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他们。
可他的手丝毫不听使唤,反而扼住了娘亲纤细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痛苦与恐惧爬上她的脸庞,原本清亮的眼瞳也逐渐涣散。
“行……知……”
纪烬昭无法停止自己的动作。
他清楚听见咔嚓一声,娘亲的头软软垂落,彻底失去动静。
身侧的父亲怒斥着不孝子,拔剑向他劈来。
纪烬昭松脱手,转而夺过长剑,干脆利落地将剑尖送入父亲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