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3)
据说面对婚事以及之后的宫廷生活,雅子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向年长的圣贤智者学习各种知识,包括皇族历史、宗教仪式、宫廷用语(这连具有一般教育水平的日本民众也无法理解),还有书法,还有和歌。她小心翼翼于繁复的皇室礼仪,尤其是鞠躬行礼。爱斯基摩人用18个词语形容雪,夏威夷人用47种词语形容香蕉,阿尔巴尼亚人用27种词语描述胡须,而日本人则有6种词语,用来评价第一印象的动作——鞠躬。必须有精确的鞠躬方式与角度,这是关系到行礼者与受礼者之间的地位;绝对不能把“最敬礼“以连连点头致意的方式带过,否则就成了无以弥补的失态行为。什么是“最敬礼“?字典解释:是“鼻子几乎贴近双手,虔诚、低姿态的鞠躬方式“,而连连点头致意,则是“阿谀奉承的连续点头“。尽管如此,她仍然被指责了。在宣布订婚的第一次联合记者会上,雅子说起了她的计划与抱负,说着说着,就说多了,居然说了9分37秒,比德仁皇太子多出了28秒,礼俗规定她的长度只能是丈夫的一半的。那个在东宫已经做了20年的内侍的皇太子主要朝臣、重要亲信之一的滨尾实,就指责说:我认为她不够谨慎。整体而言,她说太多话了,甚至还说了没有被问及的事。还有似美国人的行为举止,例如走在男人前面,也就是西方人所谓的“女士优先“,这些行为在美国也许会被接受,但在日本,她应表现得更加庄重。 那场记者会成了雅子在公开场合发表谈话的最后一次,宫内厅从此下了禁口令。从此以后,她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绝不主动说话,也不能即席发言。而且,她还必须一秒钟也不能放松她的笑容,以免让狗仔队捕捉到瞬间的画面,让虎视眈眈的媒体找到机会,拟下这样的标题:“忧愁的王妃“。她最终真的“忧愁“了,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当然她也企图突围。有报道称,2008年1月1日元旦,是宫中最忙的时候,她留下皇太子一人,自己跑回娘家去了。2日,天皇夫妇和皇室成员在皇宫接受一年一度的民众贺年活动,按规矩,他们应该分7次接受民众祝贺,但雅子却只在3场民众拜年上露面,而后以“健康为由“中途离场了。她的行为令皇太后美智子越来越不满,据说,在一次被婆婆训斥之后,她忍无可忍,情绪失控了,对着婆婆嚎叫。但这没有用,只能使她在旋涡中越陷越深。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指责是来自皇室的奴仆,还有那些跟他们毫不相干的民众。其实据说皇太子德仁也是厌倦皇宫内的清规戒律,明仁天皇也未必很专制,可是他们周围的人似乎比他们更热心。“皇帝不急,太监急。“美智子皇后,自己也是平民家庭出身的,可是她终于也无法容忍雅子了。专制制度的可怕,更在于它的“场“。那些貌似疏离的百姓呢?其实也难逃这个“场“。他们谈论雅子,每谈一句话,都溅出了一星唾沫。严格上说,袖手其实也是怂恿。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充当了推手,把一个女孩推到那个专制体制里,嵌进那个既定的模子里。
当然,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没有什么错。就像我们睁眼就能见到的:面对不平,我沉默;面对罪恶,我不喊打;我行恶了,我只是众多行恶中的一个;或者我只是公务员,只是履行公职。在我的《冒犯书》审判中,几乎所有的公职人员都挺和气,甚至还示好,但是他们仍然要扣你的书,仍要野蛮判决,他们是否觉得这样,将来就能逃脱历史的审判?或者把罪责推给历史:从来如此……
序言(4)
我曾说,传统是有毒的。现在中国又恋上传统了,那些提倡者,未必不曾受过传统所害,他们难道不记得了吗?一个媒体曾邀我跟某人大代表辩论,我回绝了,一个原因是我知道自己的言论媒体并不能用。这也是我的袖手吧?但还是跟记者做了交流。据说对方拿日本人注重传统文化来作例证,所谓“传统和现代并存“。中国人对日本的印象,往往坏的只是停留在侵华年代,好的呢,是明治时代。其实“明治维新“,只是在确立了“天皇制“之下的“维新“。这样的“维新“,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新“,并不意味着人的解放,而恰是被奴役。那样的体制后来直接导致了军国主义。在专制国家,“维新“或者“革命“,常被专制绑架乃至利用,尼古拉?别尔嘉耶夫对此有精彩的论述。
对方倡导中国人要恢复穿汉装,一个理由是日本人到现在还在穿和服。这其实是莫大的误解。现在的日本人已经很少穿和服了,除非一些特殊的场合。现在的年轻人甚至连特殊的场合都不再穿,传统服装太繁琐,太束缚,他们要自由。对此,我完全可以作为例证来反驳我的对手。可是仔细一想,还真不敢说。即便是不穿和服的现代日本,真的自由了吗?
我印象中,雅子似乎也是不太穿和服的,但在嫁给皇太子时,她也把“十二单“穿得很不错。其实雅子从来是并不坚硬的“水“。与雅子同年龄的工藤由纪惠就说,雅子像是“不停流动的水“。她在世界不同的角落长大,所以缺乏真正的性格。不断的搬迁导致她缺乏归属感,造成了疏离感。一直到结婚前,她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国外,这使她总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日本,这也许是个能力,但对一个日本人而言,或许更是个不祥的诅咒。她的幼儿园、小学及中学时期,分别是在莫斯科、纽约、东京和波士顿度过的,她的那些在游乐场嬉戏的语言,也从俄文变成日文,再到英文。大学就读于哈佛、东京和牛津三所学校,处于不同国家的学校机构,有着差异性极大的学术要求与社会规范。她面对哈佛广场上*、毒品、摇滚乐交杂景象,也能处置适当。每一次,当她安顿好、结交新的朋友圈后,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不论是过去或现在的朋友,面对雅子的两个面貌,都感到有些疑惑:一个是开朗、精神焕发的国际主义者;另一个则是谦逊、内向的日本妻子与母亲。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但她的性格却似乎发展不完全,变幻莫测。大学时代,有时她会穿着轻便的牛仔裤和有破洞的运动衫,隔天,她又会穿上完美无暇的森英惠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