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才让你做我的律师。”
“我很感谢你这么看重我，可是……”律师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显得有些怯懦。
宋云水仿佛看穿了一切，说，“我理解你。但是你想一想，让你儿子受伤的车祸，很可能也是邱洋安排的。”
律师的手紧握在大腿上。他知道的，可是，他还是只能做出那种选择。
他暗自惭愧着。来这里的时候，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当时他就想，自己从今往后可能只能活在负罪感的深渊当中了。
他感觉肩膀上传来重量，宋云水拍了拍他的肩，动作不像想象中那么强硬，反而有安慰的意思。
“穆律师，你是无辜的。你明白吗，邱洋才是罪魁祸首。”他淡淡道，“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妥协，也不是退让，我们必须起诉邱洋，否则他以后一定还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正常情况下，宋云水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但他是一个演员，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无论要拿捏出什么样的语气和情绪，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
现在他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说出这些早已准备好的话，让人联想到拯救犹太人的辛德勒，坚信着“凡救人一命，即救全世界”。
在律师眼里，他就好像是救命的稻草，让人不自觉地依赖着。
后来，宋云水又说，我会帮你治好你儿子的。
听到这句话，律师鼻子有些发酸。
“现在，你选择相信谁，邱洋，还是我？”他的声音，好像塞壬的歌声一般。
律师已经被宋云水牵着鼻子走了，他回答：“当然是你。”
当晚，他的儿子就被警方转移到了安全的医院。
几日后，另一场官司开始了。
邱洋被告上了法庭，罪名是擅自发行股票、破坏金融秩序、故意伤人等等。
宋云水提供了邱洋犯罪的证据，比如他进行非法交易的票据，还有他跟肇事司机、片场死者的人际关系调查。
但在法庭上对峙时，以宋云水为代表的起诉方依旧没有优势。
邱洋的律师准备了充分的材料，和天衣无缝的说辞来为雇主开脱。
而邱洋大部分时候都躲在辩护人的阴翳下，像只精明的狐狸一样，悄不出声。
只有被问到必须回答的问题时，他才开口，以别人教他的巧妙话术回避过去。
偶尔宋云水对上他阴冷的视线。凿刻般的脸上布满皱纹，下垂的眼睛里，赤裸裸的恨意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邱洋也不是毫无顾忌的样子。宋云水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很懦弱，只是自信地以为，后台能替他解决一切问题。
事情埋在水下还可以暗中解决，抬到水面上，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对邱洋的审判从十二月下旬持续到一月七号，最终结果是：有待进一步调查。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老人已经在心里埋下一个定局：决定要宋云水死在他的手里。
那个裁决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这件事后，宋云水也开始意识到，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也许真的闯进了潘多拉的魔盒，乍看起来一片漆黑，却藏着无数的幽灵，手举铁槌，准备把尖锐的铁钉深深刺进他的身体里。
宋云水倒是不怕邱洋，也没想过撤回起诉，但还是常常产生不祥的预感。
……后来，预感变成了现实。
那是元旦后不久的一天，街边挂满了彩灯，随处可见的红色广告牌、红色的灯笼、红色的横幅，拼凑出繁华热闹的夜市景象。
受到氛围感染，每个人脸上都既欢馨温暖。
而宋云水却像一个边缘人，游离在节日的余韵之外。
他想起母亲……她的脸一开始微笑着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痛苦的？记忆在时间的冲刷下出现空白，只记得，那个傍晚，骄阳似火，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烧成灰烬。
他讨厌红色，那颜色预示着危险，一直在追逐他，从少年到成年，从清醒时到午夜梦回。
往事涌上心头，不祥的预感让他脊背发汗。
他回到家，“砰”的一声紧紧锁住门。把假想的幽灵堵在门外。
抬起头，视线在屋内寻找着。
平常看见唐不知，悬着的心就会安定下来。但今天，事与愿违，他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东西。
茶几上是试图擦去却没擦干净的血迹。旁边的垃圾桶里，几条绷带白花花血淋淋，像肠子一样令人作呕。
他的家，染上了他讨厌的红色，好像变成了医院手术室。医院也是他讨厌的地方。
“唐不知。”他叫了一声。
没人应。
但他的卧室门半开着，白银似的光渗透出来。像一地积水。
唐不知在里面。
宋云水抱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