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而此刻，所谓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窗外。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处洒下来，地面的积水蒸发开，随处可见金色的光点，一缕缕的白烟，旋转着漂浮向上。
街道上，公交车的车门滑开，乘客如同羊群挣脱栏杆，逃向四面八方。在视野里，还有很多尖顶的钢架塔，它们是生长在城市中的仙人掌，仙人掌替沙漠中的动物提供水分，电塔则为人类社会提供能源。
视线漫不经心地流转，发现某幢正在施工发大楼。
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像壁虎一样贴在脚手架上，不知道是踩空了还是怎么，身子突然朝后仰去。
他一定在大叫，下方过路的人群纷纷停了脚，抬头看向天上。
宋云水什么也没有听见，但是他的心悬了起来。感觉神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接下来会怎么样？
那个男人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像铅球一样重重砸在地上。他躺在地上，手脚无疑是被摔断了，弯成诡异的姿势。路灯映照出从他身上弥漫而出的液体。
暗红色，像大地裂开的一块疤，像红色的潮水，从画面透露出强力的疼痛感。。
一切都以罪原始暴力的方式呈现。夕阳下沉，没有风，时间好像停止了。
但时间不会停止，即使一个生命消失，还是会向前流逝。于是，天色昏暗了下来，地平线上仍旧一片殷红。殷红的气息好像要透过玻璃，溢到屋子里来。
宋云水想起了之前那个被烧得皮开肉绽的人。
当时，他心里确实闪过了罪恶感，但几天后，罪恶感就消失了。
持清醒的认识是活着的必须，宋云水想，既然人不是他害死的，就算愧疚也没什么用。何况每天都有人遭遇意外，难道要去同情每一个人么？
那些负面新闻并未对宋云水造成太大的影响。他转过身，回到桌前，告诉自己忘掉刚才看见的东西。
平静下来后，他决定检查营业部送来的报表。这时，却听到了敲门声。
进入这个办公室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但今晚没听说过谁要来。
“请进。”
门转开，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走了进来，是宋云水的律师。
“贸然来访，很不好意思。”他说。
律师穿着白衬衫、灰西装、系深蓝色的领带。衣裳剪裁得很合身，斯文的气质让人联想到沐浴着书香的大学教授。和上司说话时，他总是小心翼翼，缓缓而谈，现下却有些奇怪。
“你看起来心急火燎的，有什么事吗？”
自从10月3日号，法庭宣布宋云水无罪之后，他就把后续事件全都交给律师处理了。
“宋先生，你还记得之前那个检察官吗？”律师神情有些忐忑，“就是那个留着胡子，说话有点喘不过气来的男人。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去世了。”
宋云水只见过检查官一次，当时他在被告席，检察官就在他对面。回想起那个人，便出现这样的形象：全身笼罩在法袍里，目光如枪杆似的，黑峻峻，冷冰冰，在原告与被告之间来回扫视，让人感到可怕。
“有记者专门去医院采访，检察官的妻子说，他是肺癌晚期，又有酗酒的习惯，喝了太多酒所以导致了猝死。但是几个同事却说，检察官之所以找他们一块儿喝酒，是因为受不了良心的折磨。”
采访的结果，导致很多人开始质疑之前案件的公正性。本来已经平息的水面，好像投进巨石一样，再次泛起水花。在舆论的压力下，法院决定重审宋云水的案子。
“如果他们想重要审，那就重审好了。”宋云水淡淡道。
“可是。”宋云水事不关己的样子，让男人蹙起眉眉，“如果这样，你就没有胜算了。”
“怎么说？”
律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对不起，宋董。”律师惭愧地低下头，没回答宋云水的问题，反而冷不防地说，“其实……我今天到这里，是来辞职的。我不能再帮你了。”
宋云水冷眼打量着他，“突然辞职，是有什么原因吗？”
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虽然是英俊的，却让人感到巨大的压迫感。
律师看了他一眼，胸口有如被什么紧紧压住，喘不过气来。
见访客不吱声，宋云水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缓缓上升。
片刻后。
“其实，我已经猜到你会这么说。”
宋云水的话，让律师一下子愣住，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表情等于再问：为何你会知道？
“我正在调查邱洋的事。所以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宋云水说，“一个人做什么事，总会留下痕迹的。你的孩子出车祸了，手术费是50万。这笔钱虽然不小，但是这对你来说还能承受。现在的问题是，你已经交了钱，但是医生还是不愿意帮你的儿子做手术，对不对？”
律师感到一阵无奈。宋云水说的没错。时间很急，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做出选择，是放弃自己的职业操守，还是放弃自己儿子的生命。
他的孩子只有四岁，他舍不得让他死。所以选择了妥协。每当自己觉得心虚时，他都会用那是人之常情来安慰自己。
“宋先生。”律师叹了口气，脸色更加阴郁了，“停止调查吧，否则，你一定会被法院判处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