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条理很清楚。说到最后，黎慈也完全信服了他的论点。她现在觉得，新赛季用武侠风主题作为自由舞的题材，确实是一个好主意。那些原本让她犹豫踌躇的弊端，仿佛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骆随洲是对的。他们两个走得太快了。作为刚刚升组不满一年的选手，他们的成绩早就是望尘莫及的水准。即使这一个奥运周期有遗憾，那又怎样呢，他们的底气是实力与年轻。这个周期的遗憾，他们完全能够在下一个周期弥补回来。尝试全新的风格，在冰舞中融入更多的中华传统文化元素，也是他们的愿望之一，一点儿都不比赢得奥运会金牌轻。
“我想尝试武侠风。”黎慈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好。”骆随洲回应说。
世团赛的冰舞自由舞比赛，还在进行着。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黎慈和骆随洲看到后面卡梅尔/奈菲斯代表美国队出场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困了。
这场比赛其实没有什么悬念。卡梅尔/奈菲斯登场，有着绝对的优势。俄罗斯队尽管派出了他们的头号冰舞组合且托夫科娃/彼德奥伦诺夫来出战自由舞的比赛，但俄罗斯组合不是卡梅尔/奈菲斯的对手。美国队稳拿冰舞的这一分。
紧接卡梅尔/奈菲斯之后的，是加拿大组合雪伦/考迈尔。
其实一般在比赛里很少看到奥莉安娜·雪伦和奈菲斯紧挨着前后出场。奥莉安娜和搭档考迈尔通常都会在世界大赛里被分到倒数第二组出场，他们一直都处在第二梯队里，很难在世锦赛里跻身最后一组的竞争。
这很遗憾。奥莉安娜曾经是最闪耀的青年组选手。当她和奈菲斯搭档参加比赛的时候，他们真正地横扫整个组别。青年组的年纪，就拿到全美锦标赛的冠军，他们是第一人。黎氏兄妹走得都是他们的后尘。
可是现在，奥莉安娜的水平仍然顶尖，可惜她没有找到一个和她实力相当的搭档。当她放弃与奈菲斯继续搭档的机会，转头回到加拿大以后，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男伴就是瑞恩·考迈尔了。
世团赛的赛场上，奥莉安娜与奈菲斯前后出场，很容易就对比看出，奥莉安娜的实力从未退步，她一直都在精益求精。但冰舞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我一度把奥莉安娜作为自己的目标。”黎慈轻声说，“很难说，也许我受到了她的鼓舞，所以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到中国。能够为自己的国家出战世界大赛，是一件足以感到自豪的事情。”
骆随洲看着黎慈的侧脸，电视机的亮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软的面具。
她垂下眼睫毛，难得显示出几分低落的情绪。
“我比奥莉安娜要幸运。”她的视线再度抬起的时候，她定定地注视着骆随洲，眼眸中涌动着深刻的情感，但她把这股强烈的情感，处理得举重若轻，她轻飘飘地译出她真正想说的话，“我遇见了你。无论是作为搭档，还是作为恋人，对我而言，你都是我的好运。”
骆随洲刚想要说话，黎慈的手指就轻轻地、同时不容抗拒地按在了他的嘴唇上，她还要继续说下去。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想跟你聊。但我们很少触及这个话题，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们有意识地聪明地回避这件事情，因为这个话题可能会让我们两个感到尴尬，尤其是处在现在的身份下，我想说的是——韩云欣。”
黎慈说出了韩云欣的名字，她并非是要故意进行什么不友善的讨论。
她完全是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这个问题上面，由奥莉安娜和奈菲斯的事情引申而来。
黎慈曾经无意间窥见过奥莉安娜和奈菲斯之间的别扭与积冰。
这都跟更换搭档有关。拆对换搭档向来是一件敏感的事情。
黎慈和黎昂不存在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本身是同胞兄妹，血缘关系让他们永远彼此相连，无论他们是不是继续一起参加比赛，他们都是彼此亲密无间的依靠。但是换到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年轻男人和女人身上，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长达数年的陪伴，在冰场上一起度过的同甘共苦的记忆，这种感情，已不再是友情，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黎慈做不到忽略。
当她只是骆随洲的搭档的时候，她可以不在意。但现在，他们多了一重情侣的身份，曾经那些被黎慈刻意忽略、刻意不在乎的细节，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黎慈简化了问题，她只用一句话，简练地概况了她想要说的事情：“我想要知道，你会喜欢我，是因为我是黎慈，还是因为我是你的搭档？”
乍一听，两个选项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是天壤之别。
他喜欢她，如果是因为她是黎慈，意味着即使黎慈不是冰舞运动员，没有这些相处的契机，他也会爱上她。
他喜欢她，如果是因为她是他的搭档，那么倘若换作其他人是骆随洲的搭档，他大概率都会跟这个搭档日久生情，黎慈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她只是缘分使然，碰巧成为了他的搭档，所以也成为了他的恋人。
骆随洲一定能够区分出这两种答案的区别。他肯定也知道，这两种答案对于黎慈来说，代表着正反两极，一个答案能够让她高兴，一个答案会让她失落。
她要求骆随洲说真话：“不要撒谎，我不会生气，无论你怎样回答，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因为我从来不做假设。你的答案，我听过就当忘记。明天醒过来的时候，我会当作什么话都没有听过。现在我只想听你说真心的话。”
黎慈其实只需要说一句“不要撒谎”就足够表明意思了，但她还是不自然地在后面增加了那么多的附加说明。无非是因为，她真的很害怕听到骆随洲说，他喜欢她，是因为她是他的搭档。所以她才提前给自己准备好退路。哪怕骆随洲真的这样直白地不撒谎地回答她了，她明天也能依然满血地、积极地面对他。
黎慈松开了按在骆随洲嘴唇上的手。她像是动物园里的饲养员打开了猫科猛兽的笼子。她的心跳声强烈地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她觉得自己可能从未如此紧张过。
现在，轮到骆随洲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