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慈把抿紧的嘴唇再放松下来。她没有能够及时对他说出谢谢。骆随洲可能也不想听她重复说谢谢，所以他的步伐才走得那么快。但哪怕他已经走远了一些，必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还是轻轻地由着空气穿过她的唇齿里，她滑过一句轻快的“谢谢”。
她能感受到他深沉的关心。
*
等到登机时间，黎慈按照登机牌上面的座位号找到她的位置，一转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骆随洲也在她这一排停下来。她注意到，他的座位跟她只隔着一条走廊，就在她的旁边。她的另一边挨着姜愿愿，而她们两个人的座位之间是连着的。
骆随洲原本已经帮她拿着她的手提行李了。她只需要拎着她打包的午餐纸袋。
“我帮你把包放到行李架上面。”
他的服务很周到。黎慈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等把行李放好，骆随洲坐到他的座位上。
黎慈从座位旁边的收纳夹层里随手抽出一本航空杂志。她感到自己的心里像是住着一只小鹿。这当然已经是很老套的比喻了。但是这一刻，这只小鹿就是在怦怦地拿它那圆滚滚的脑袋，和耳朵旁边尚未长成型的鹿角，悄悄撞着她的心口。
跟骆随洲的座位只隔一条走廊，她也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情而高兴。
黎慈没有在看她手里的杂志读物，她而是转向她的右手边，强装镇定地看了一眼骆随洲。
他感受到她的视线，于是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黎慈摇摇头。她把头转回来，继续假装在看杂志。但其实，她已经不自觉捏紧了杂志的装订脊线。
顷刻间，她心跳如雷。
她验证了，她很喜欢骆随洲。不止是喜欢搭档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要跟他发展成情侣关系的那种喜欢。
但是，智者不入爱河。
在确定自己心意的同时，黎慈也免不了考虑很多其他因素。
冰舞运动员跟自己的搭档谈恋爱，是一件好坏参半的事情。相比起其中微不足道的好处，黎慈更在乎那些弊端。
比如，如果在恋爱中发生争吵或者矛盾，甚至是分手这种情况，那么他们还能继续搭档滑下去吗？他们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退回到恋爱之前的相处模式吗？
黎慈觉得自己性格很酷。但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也仍然没有信心说，她在爱情里也可以表现得很酷。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那种情感深刻到不能够再见前男友的人。
在爱情里向来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遇到对的人。大部分人在找到生命中的那个人之前，总要经历错误的选项。黎慈觉得，她已经遇见了她在冰舞上最好的事业搭档。那么，她不希望，她未来的爱情，要赌上她这个来之不易的冰舞事业搭档。
她不想承担任何与骆随洲不欢而散的可能性。
国家队不让年轻运动员谈队内恋爱，肯定也是出于相似的考量。
这趟国际航班太漫长了，十几小时的飞行时间，足够黎慈把这个问题推演得详尽而周全。当飞机终于降落在北京国际机场，黎慈已经得到她的结论：
她才不要跟自己的搭档谈恋爱。
她才不要和骆随洲谈恋爱。
而骆随洲，他不知道黎慈在回程的这趟旅途中，坐在跟他只隔一条走廊过道的位置上，时而冷静，时而专注，时而出神，她竟然想的是这些。
当然，即使他知道，也没有用。
本质上，骆随洲和黎慈是同一类人。如果让他来进行同样的推演，那么他也只会得到跟黎慈相同的结论。他不会跟黎慈谈恋爱，所以，他早已决定好好地藏起他的感情，不泄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以免给他们之间的搭档合作关系增加麻烦。
取托运行李的时候，骆随洲依然很照顾黎慈。他把她的行李箱压在他的行李箱上面，他推着行李车，载着他们两个人的托运行李，而黎慈只需要负责看管好她自己随身的背包就可以。他会提醒她避让急行的旅客，他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丢走错路，但这些都是以搭档的身份做的事情。
“谢谢你。”
黎慈不止一次对他这样说。
“不用跟我说谢谢。”
他也始终这么回答她。
*
车子马上要驶到国家队训练基地，可能是逐渐熟悉起来的景物触发了姜愿愿的记忆。姜愿愿坐在黎慈的身边，她戳了两下黎慈的腰。
她小声说：“我觉得，你跟骆随洲这次去美国比赛，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她又想了想：“你们的关系，现在终于是正常化了。我们应该不会再看到，你们两个在训练场上，练着练着就冷战的情况吧。”
黎慈笑了：“没有这么夸张吧。”
“怎么没有。你们两个冷战，那种氛围真的很恐怖。你想，明明是两个平时脾气都很好的人，从来都不会跟其他人闹矛盾，结果偏偏你们两个碰到一起，谁都不跟对方说话。而且你们两个人，阴沉着脸的模样，气场真的很强势，我们都不敢上来劝架。”姜愿愿回想起当时测试赛前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拜托了，你们一定要维持住现在的关系。你们可是要冲击金牌的冰舞组合啊，可不能因为小事情拆散了。”
“你放心啦，不会的。”
黎慈心里其实想的是，姜愿愿都不知道，她其实很喜欢骆随洲。
车子直接驶进了训练基地。为了方便运动员们拿行李，司机得到批准能够把车子直接停在宿舍楼下面。姚教练大手一挥，第一站先是女生的宿舍楼。
姜愿愿靠着窗户坐，她最先看到了站在女生宿舍楼前的那道身影。
“那是韩云欣吧。”
还真是。
韩云欣穿着深灰色运动服和黑色运动裤，她就站在女生宿舍楼前面的台阶上，望着载有运动员的这辆大巴车，越驶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