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骆随洲的视线跟随着黎慈的目光所向, 然后他也看到了那台电视机。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有一台电视机，然后呢？
他需要更多的有效信息。到底怎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提高他的艺术表现力？
但是黎慈已经率先进入下一个环节了。她熟练地摁着电视机遥控器，酒店房间的电视机基本都配备了电影点播服务, 她点击进入影片列表, 快速地浏览着片单。她一边挑选，一边还不忘询问骆随洲：“你之前有看过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爱情电影吗？”
“爱情电影？”
骆随洲终于找到时机发问。
“我不太理解，这跟爱情电影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求知欲，的确像是一个全神贯注的好学生。
黎慈暂停手里的动作, 她整个人转过身回来看骆随洲。她微笑起来：“你看起来一知半解。当然了, 这是我的问题，我忘了我还没有跟你详细说明, 抱歉。”
“我刚刚说的这个速成办法, 就是观看爱情电影。”
她认为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现在, 你能告诉我，有哪部爱情片是让你印象非常深刻的吗？最好是英语片，这样我能更好地理解里面的剧情，用酒店电视机的点播系统找起来也会比较方便。毕竟这里是芝加哥的酒店，所以华语片的片库可能没有那么全。”
骆随洲还在努力接受这个观念，尽管他觉得这种方法听起来实在有点儿离谱。怎么可能坐着看一部电影，就能提高冰舞运动员的艺术表现力呢？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当然不是。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 我滑冰滑得是干巴巴的模样, 就像是在完成什么枯燥乏味的家庭作业, 毫无感情。当时我的启蒙教练图宁教练，她就是用这个方法来培养我的兴趣, 让我逐渐找到正确的感觉。这可是她的秘密武器, 我自己就是一个成功的教学案例。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快点儿, 让我们选一部电影吧，找一部你有共鸣的。”
骆随洲告诉黎慈：“不，我没有看过什么爱情电影。你可以随意挑选一部你喜欢的。”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下轮到黎慈不相信了，她觉得他这么说是在跟她对着干，他一定正在质疑和抗拒这个办法。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导演的儿子，你爸爸是《茉莉花》的导演，几乎所有的北美华人都看过这部电影。据我姨妈所说，她跟她的初恋男友约会的时候，就是去电影院里看了《茉莉花》，这对她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你应该受到了良好的家庭熏陶，怎么可能没有看过任何爱情电影呢？至少应该会有一两部吧。”
骆随洲摇头。
“真的假的？”
黎慈完全难以置信。
“是真的。”
骆随洲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黎慈接受了。
“那我能够理解，为什么艺术表现力会是你的短板了。”黎慈忍不住说道，她不是有意想要嘲笑骆随洲，但她在当下真的只能说出这句话，“那我们更加应该挑一部经典之作。”
她选择了《泰坦尼克号》。
好消息是，骆随洲对这部电影并不陌生：“OK。我听说过这部电影，罗丝和杰克，泰坦尼克号，我也知道大致的剧情走向。”
“很好。”黎慈把电影的音量调高，“就让我们以这部电影为例，让我来向你讲解，什么是情绪，什么是富有感染力的表演，以及我们怎样才能在冰舞比赛中尽可能地将情绪带给裁判和观众。”
*
*
晚餐前的时间只够他们看到这部电影的一半位置。但这已经足够了。
当黎慈按动遥控器把电影暂停，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她其实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她喜欢这部电影，《泰坦尼克号》，永远的经典之作。她走过去，挡在骆随洲和电视屏幕之间，她坐在了她的床边。
“其中有任何片段能够打动你吗？”她笑着问他，注视着骆随洲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她总是忍不住升腾起想要逗他的想法。他看起来可不是能够轻易被爱情电影的桥段所打动的人。铁石心肠的现实派。
骆随洲的食指抵在他的薄唇上，他支着下巴，唔了一声，像是在认真回想。
黎慈压住笑意。
不得不承认，跟骆随洲一起看爱情电影，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觉得她不是在帮助他尽可能地提升艺术表现力，刚才的观影活动，更像是他在帮助她排遣压力。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没有再去碰那盒能量棒。她的心情好多了。
骆随洲咳嗽一声，他飞快地眨眼睛：“呃，我觉得是——”
他在组织语言。
“他们在三等舱里面跳舞、喝酒。明明他们口袋里什么钱都没有，空气也很糟糕，木板隔出的空间又吵闹又拥挤，但他们比那些在头等舱里的上流阶级要快乐太多。他们的快乐很简单，也很有激情。”
“很好。还有吗？”
黎慈循循善诱。
骆随洲继续尝试给出更好的答案。他看出黎慈有一点儿认可他刚才给出的答案，但她还不是百分之百的满意。描述爱情电影里的场面，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杰克和罗丝站在船头的经典画面。哪怕我之前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我也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个片段。罗丝把手张开，杰克在她的身后，他们迎着风，站在船头最高的地方，望出去就是夕阳和大海。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里，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很奇妙。这的确是很精湛的表演，配乐也很打动人心。我都被他们的演技击中了，我有那么一瞬间确信，我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看真实的人物，演员之间就像是彼此相爱的。”
骆随洲话音未落，他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隐隐约约有点儿找到了门道。
黎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她知道骆随洲已经领悟到窍门。
“就是这个。这就是表现力。电影艺术的表现力。”
“动作，情绪，音乐。”她说，“就跟冰舞一样。”
骆随洲感觉，他距离恍然大悟，似乎还差那么一点儿东西，但他仍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这样东西就像是在门外长久地游荡，但迟迟不肯敲门走进来。他希望黎慈能够告诉他，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们通常都是从模仿开始的。模仿这种情绪的演绎方式。把你代入到这个角色里面去。就拿我们这次的自由舞来说，它就是一个段落非常清晰的爱情故事。最开始是追逐求爱，然后通过一段相握接续步，这里面有很多亲密的互动和动作设计，代表的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女。后面接弧线托举，再之后进入单足接续步，第一段音乐渐弱，第二段音乐起。”
“我们第二段音乐的最初旋律，情感色彩是很淡的，甚至是忧伤惆怅的，这是因为它要呈现的故事情节，是一对受迫于压力不得不选择分开的爱人。在这里编舞师帮我们做的动作设计，就是这种相爱相离、若有若无，牵手后又转身分开，一直都是这种逃避追逐，追逐逃避的画面。我们要把观众拖入到这种情绪里，让他们也为之揪心，为之可惜，为之祈祷相爱的人能够最终厮守。”